美國總統特朗普上周宣布啟動取消香港的特殊待遇,但並沒有具體細節,相關部門仍會繼續研究。有評論認為,沒有具體制裁行動,顯示美國只是「靠嚇」,雷聲大雨點小,不敢貿然行動。但其實,全國人大通過的「港版國安法」只得一個框架,具體條文和執行細則仍待人大常委草擬,相信美國是在觀察最後版本,留有一手伺機作出反應,不會就此打住。
未來「港版國安法」會偏寬還是偏緊?國安部門會否在香港設機構?會否派員來港執法?是否有特別法庭審理觸犯國安法的嫌犯?外籍法官是否不得審理涉及國安案件?是寬是緊,就要看上述問題的答案。
立國安法 香港的「第二次回歸」
美國制裁不管「去到幾盡」,反正跟中國全面決裂已經回不了頭,發展下去,對抗只會愈來愈激烈。對香港來說,這次被美國制裁可謂史無前例,香港的命運和國際地位從此不一樣。
北京為香港立國安法,是香港的「第二次回歸」。第一次回歸是1997年7月1日,中國恢復行使主權,當年強調的是一國兩制、高度自治、港人治港,河水不犯井水;香港被視為國際大都會、國家的對外窗口,國際化是香港的最大特色。
現在的第二次「回歸」,是香港完全置於中央之下,以一國為先,並以守護國家安全為首要任務,其餘都是次要,包括金融中心、對台灣示範等作用,在維護國家安全大前提下,統統都要讓路;美國現在威脅要取消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限制科技轉移等,北京都不會屈服。
多元化隨時被演繹為勾結外國勢力
香港過去號稱是中西文化交匯地,是接通內地和西方世界的橋樑,當北京與西方交惡時,香港會盡量「保持中立」,不靠邊;然而,當「港版國安法」推行之後,香港就要負起維護國家安全的責任,「義無反顧」地站在北京一邊,維護國家利益,不能再扮演任何「中立」角色。過去西方世界視香港為「自己人」,是一個西化都會,現在則是中國主權下的一個大灣區城市,會慢慢中國化。
回歸之後,香港跟內地城市最大分別,是社會開放、跟西方世界價值觀相近,而且包容性強,很多跟內地不同的思想潮流、意識形態和西方觀念都可以在香港生存,我們視之為社會的多元化、百花齊放。如今事事要以國家安全掛帥,多元化隨時會被演繹為勾結外國勢力或放任外國干預;一念之間,足以令香港完全變質。我們過去自傲的多元、共融、西化,現在都可能變成不利國家安全。
一直以來,很多人都以為香港的「異質性」可以在「一國兩制」的國策下一路延續,現在看來顯然是過分樂觀了。現在的變局,不光是香港多了一條「國安法」,而是整個香港的定位在變,香港在國際社會中的角色也變。對香港人來說,當前的大變也是一次大震盪。
香港自由的特色:要留的留 要走的走
從九七回歸開始,香港人已經歷了好幾次震盪: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2003年沙士和23條立法;2008年金融海嘯;2014年佔中;2019年反修例風波,一浪接一浪,大抵香港人都已見慣見熟,不當是一回事。從北京公布立「港版國安法」,到特朗普宣布制裁香港,接踵而來的壞消息,香港人並沒有出現恐慌。有報道指香港人移民的個案明顯增加,查詢移民的服務大旺;另一方面,銀行排隊換外幣的人也明顯增多,都反映了社會確實出現不安情緒,但香港人沒有亂。
香港人見慣風浪,不容易被嚇怕;不管如何變,對香港來說最重要的底線有3條:通訊自由(《基本法》第30條)、出入境自由(第31條)、資金進出自由(第112條);這3條絕不能動。消息靈通、人和錢可以自由進出,起碼可以保證每個人能夠作出適合自己的取捨,並且能夠付諸實行。要留的留,要走的走,這本來就是香港自由的特色。
當年八九六四令香港出現「信心危機」,英國推出居英權,新加坡也為港人制定了一套移民計劃,今次「港版國安法」宣布後美國提出的多是制裁措施,名為「幫」香港,但多是針對、懲罰。美國或要在旅遊設限,限制港人赴美簽證,但國務卿蓬佩奧說,美國正在考慮歡迎港人,唯沒具體說明將如何歡迎,也沒給出移民配額等細節。
北京公布立「港版國安法」之後,英國政府表示會考慮增加BNO【英國國民(海外)護照】持有人的權利,持BNO到英國工作及讀書以12個月為限,並可以延長,以示支持港人。經常有評論提醒港人盡快續簽BNO,因為可得居英權,其實大謬。英國在1980年代修改國籍法,香港人的護照由BDTC(英國屬土公民護照)改為BNO,持有人沒有居留權,需要定居英國滿5年後才可申請永久居留權,並要視乎情況。
現在所稱的「居英權」計劃,是八九六四之後英國推出、專門給「敏感職位」從業員或相關人士,要成功申請者才可獲得。居英權可備而不用,公開可宣稱沒有英籍。但BNO不等於居英權,當年港英政府稱BNO只是旅遊證件,英國以BNO幫香港人,作用其實非常有限。
美港不再是夥伴 做好預防是應有之義
人身自由愈有保障,就愈能夠減少對不明朗前景產生恐慌。除了居留權,資金可以自由進出也很重要,一直以來這都是香港其中一項優勢。要保證資金可以自由進出,就必須保證香港的金融安全。
上周本欄提出美國極可能在金融市場出招打擊中國,特朗普上周公布的制裁措施,其中就包括針對中國企業在美國上市。香港方面,我認為不能排除美國會在聯繫匯率上動手,影響香港聯匯制度,從而打擊大陸從香港吸收外資。
提出之後,很多評論指聯匯並非經美國政府批准,也毋須得到美國同意;自聯匯制實行以來,香港都是靠市場操作來維持聯匯正常運轉,毋須經美國政府「批准」。道理上是對的,也是很正路的思維,現在美國制裁也沒有提及聯匯。但現在美國要跟中國打的是金融戰,既是作戰,就以制敵致勝為目標,兵不厭詐,特朗普任何招數都有可能用得上。
到現在這個地步,香港人的思維應該要調整,我們不要再問「美國為什麼要針對聯匯」?而是應該問「美國可以怎樣搞垮聯匯」?現實是美國與香港不再是合作夥伴,未來更可能是「戰場」上的對手,事事做好預防是應有之義。
香港人見慣風浪,當前的變局,我們擔憂,但沒有被嚇倒,因為我們都是嚇大的!只要香港能維持基本的自由,大家就會知所因應,作出最有利自己的選擇。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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