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台節目《獅子山下》演員惹官非,其中一集不能上演,港台的問題暫且不說,但新型冠狀肺炎肆虐期間,獅子山下精神還是值得討論的。無論在劇集首演的上世紀70年代還是今天,香港的生存環境都受到挑戰,過去提倡的同舟共濟精神是被港英政府逼出來的,而今這種精神不再,而且好像看不到出路,皆因港人把這隻「舟」局限在深圳河以南,如果把守望相助的精神擴大到大灣區,未嘗不會出現一片坦途,風光無限。
港台15日播放的獅子山下《日照太短》,以劇論劇,是上乘之作,劇中以劏房住客遭遇為主線,描述低下階層住蝸居卻要捱貴租,還要承受無良業主榨取不合理的水電費,劇中人面臨逼遷之際遇上妻子懷孕,究竟要選擇搬到租金較貴但有向陽窗,還是較便宜但沒有採光的房子?另一條線是兒子從學校學會第一次養花,花依賴水和光才能養活,劇中人最後決定選擇沒有向陽窗的房子以節省開支迎接小生命來臨,但養的花則不知沒有光是否能活下去。全劇以光和水這個最卑微的要求都沒法滿足,說明生活被逼迫得喘不過氣來,小生命無論是花還是即將誕生的小孩,前途都是黯淡無光。
獅子山下劇集反映時代現象,既然幾十年來都用同一個名字,就難免叫人去對比。以1970年代有關制水下的香港一集來看,生活困苦的情况是相若的,但對獅子山下精神的表達,則有雲泥之別。當時每天供水幾個小時,徙置區居民要排隊輪候食水,難免起爭執。劇中人德叔在鄰里間發生諸多誤會與拗撬之下,想出妙招,用長水管將水送到每家每戶,大家不用排隊,也不用因為要抬着水桶經過狹窄的過道而發生矛盾,皆大歡喜。
同樣是以水這個人類生存必要條件為題材,過去的德叔呼籲大家節約用水,被人質疑是否替政府說話,他的回應是,是為大家都能用得上水的同舟共濟精神,而今的劏房住戶,則在劇集中呼籲,既然無良業主以定額方式收費,按人頭每月收40元,不如大家浪費食水。「攬炒」這種同歸於盡的心態,還是獅子山下精神嗎?
所謂獅子山下精神,「放開彼此心中矛盾」,在目前撕裂的社會氣氛下,誰還在呼籲「理想一起去追」都是徒然枉費。問題是對「同舟人」為什麼再也無法「攜手踏平崎嶇」而感到絕望?
香港回歸前,港英政府的所謂「積極不干預」施政理念,實則是叫香港人不要對政府有任何期望,有困難自己「執生」,獅子山下的港人被逼守望相助。回歸以後,特區政府有責任為市民解決一切困難,港人對政府的要求,有意無意間被提升到無限大,是否應該如此先不說,香港市民對於特區政府是中國人政府而應該有所承擔的觀念已經形成,但自身改變成為中國人身份的觀念則還沒有轉變過來。所以仍然將這個同舟人的舟繼續局限在獅子山下的範圍內。
新型肺炎疫情來襲,病毒沒有邊界,特區政府對內地封關,控制病毒蔓延。香港出現口罩荒和慌,特區政府鼓勵香港自產口罩的資助,限制在香港境內生產,商家表示生產機器和材料都來自內地,而且工人成本比香港低,建議只要生產出來的口罩只供應香港,就應該得到資助。資助政策的目標是提高香港的口罩供應,而不是提供就業機會,特區政府在解決問題上的思路,難道不是畫地為牢嗎?
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
守望相助出自《戰國策》,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如果守望相助的精神是大家飲同一井的水,香港的井能解決所有港人的需求嗎?香港日常所需的大部分生活資源都要依靠內地,服務市場的出路也在內地,為什麼解決問題的思路只考慮井水而不想想還有河水呢?
獅子山下劇集描述不同年代的香港生活狀態,是香港有限資源所不能解決的,剛播出的劇集詰問公屋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滿足劏房居民需求,為什麼不可以在高鐵線邊上的東莞借一塊地建公屋,特區政府給可以在30分鐘內回到尖沙咀上班的市民交通補貼,是否可行另議,但思路確實可以打破這個獅子山下的界線。
東江之水越山來,既然河源、東莞、深圳和香港人都在飲東江水,為什麼就不能出入相友呢?港人不以內地人相友,死抱同舟共濟的精神只能局限在獅子山下,無論再如何守望相助,在資源貧乏的條件下,理想是無法超越矛盾的。疾病相扶持,當內地疫情仍然嚴峻,深圳市政府在2月24日開始,每天給香港送口罩10萬個,這才是守望相助不以深圳河為界的表現,但只憑內地單向給香港相助,香港無論是政府還是部分市民,都以鄰為壑,這個守望相助只會愈守愈窄,愈共濟愈沒有出路。
筆者小時候住在黃大仙上邨,也嘗過制水的困苦,天天看着光禿而且嶙峋的獅子山,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回想起來,不禁唏噓,而今對香港的前路則不無掛慮。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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