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能治病

漢《毛詩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庚子鼠年甫始,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肆瘧,受困隔離者苦不堪言。囹圄諸君終日惶惶。

有謂念詩能癒病,為求身心安寧,情緒穩定,放開懷抱,似不妨姑妄信之。

南宋詩人陸游(西元712年至770年)曾經說過:「閑吟可是活愁藥,一展吳箋萬事忘。」(《閑吟・之一》)似乎懂得脈理施藥治病的他,閒居時,帶着鈴醫的藥囊,做其赤腳大夫,到處行醫施藥──「驢肩每帶藥囊行,村巷歡欣夾道迎。共說向來曾活我,生兒多以陸(陸游)為名。」(《山村經行因施藥・之二》)在同詩之〈之三〉又說:「兒扶一老候溪邊,來告頭風久未癒。不用更求芎芷藥,吾詩讀罷自醒然。」(芎芷,中草藥川芎丶白芷,治偏頭痛之藥。)到底詩是否可以治病呢?

詩人以詩為心藥治病

南宋計有功編《唐詩纪事》記載說:

有病瘧者(得寒熱病),子美(唐杜甫)曰:『吾詩可以療之。』病者曰:『云何?』曰:『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羌村三首・之一》句)其人誦之,瘧猶是也(無效)。

杜曰,更誦吾詩云:『子章髑(粵音獨,意同骷)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戲作花卿歌》句)其人誦之,果癒。

宋胡仔纂輯《苕溪漁隱叢話・卷十一・杜少陵・六》有相同記載,但說得更清楚:「(北宋蔡京季、子蔡绦之)《西清詩話》(《金玉詩話》)(引)《樹萱錄》(佚名,唐末人撰)云:『子美自負其詩,(生死之交)鄭虔(曾任廣文館博士,人稱鄭廣文)妻病瘧,過之,云:當誦予詩,瘧鬼自避。』初云──日月低秦樹,乾坤繞漢宮(《投贈哥舒開府二十韻》句),不癒,則誦──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又不癒,則誦──虯鬚似太宗,色映塞外春。(《八哀詩・贈太子太師汝陽王璡》句;前二句為──汝陽讓帝子,眉宇真天人)。若又不癒,則盧扁如何矣!」(縱是生神仙也醫不好了!扁,是扁鵲,春秋戰國時代神醫,又號盧醫。)

宋蔡绦之《西清詩話》原文,亦大致如此,但末段則畧有不同:「……,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鄭妻念之驚悚,汗流浹背,瘧疾霍然而癒。」

杜甫《羌村三首・之一》全詩為:

崢嶸赤雲西,日腳下平地。柴門鳥雀噪,歸客千里至。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淚。

世亂遭飄蕩,生逐偶然送。鄰人滿牆頭,感嘆亦歔欷。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杜甫《戲作花卿歌》,作於唐肅宗上元二年,原詩如下:

成都猛將有花卿,學語小兒知姓名。(花卿,唐肅宗時西川名將花敬定。)

用如快鶻風火生,見賊唯多身始輕。

綿州副使着柘黃,我卿掃除即日平。{唐肅宗上元二年四月,梓州剌史段子章謀反,在绵州擊敗東川節度使李奐,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自稱梁王,以綿州為黃龍府,改元黃龍。五月,成都尹崔光遠(崔大夫)李侯重有此節度,人道我卿绝世無。率步將花敬定,攻拔绵州,斬殺了段子章,李奐因而得以復位。}

既稱絕世無,天子何不喚取守京都?

杜甫:「虯鬚似太宗,色映塞外春」句,出自《八哀詩・贈太子太師汝陽玉李璡》。

杜甫《八哀詩》所哀悼者為:司空王恩禮、司徒李光弼、左僕射鄭國公嚴武、太子太師汝陽王李璡、祕書監江夏李邕、祕書監武功蘇源明、著作郎貶台州司戶滎陽鄭虔、右僕射相國張九齡。

鄭虔詩書畫三絕,但杜甫咏《八哀詩》時,鄭虔已歿,鄭虔生前應無由見得,故文中所言,恐是虛構。

另外,唐肅宗至德二年(西元757年),杜甫司職左拾遗,因救罷相房琯(粵音管),至觸怒肅宗,被罷官放還鄜州村(鄜,粵音夫)。肅宗上元元年(西元760年),在寫《村三首・江村》時,則是這麼的說:「多病所須唯藥物(一作: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而非,讀己詩以療疾。

讀詩治病,大概概而言之,詩能寄情罷!漢《毛詩序》(《詩大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是以北宋歐陽脩說:「……,然體之不康,則或取六經、百氏,若古人之述作之文章誦之。愛其深博閎達,雄富偉麗之說,則必茫乎以思,暢乎以平,釋然不知疾之在體。」(《東齋記》)

詩書自有健康譜!

宋謝良《中山狼傳》:「東郭先生给狼曰:「民俗有疑,心詢三老。」

明康海《中山狼・第三出(齣)》:「若要好(健康),問三老(學習三老長壽之道)。」──後,增義為:多向有經驗老人家請益。

清翟灝《通俗篇・五卷》:「應璩詩『昔有行道人,陌上見三叟。年各百餘歲,相與鋤禾莠。住車問三叟,何以得此壽。』上叟前置詞:『室中嫗粗醜』(就是節慾呀)。中叟前置詞『量腹節所受』(就是不要食過量呀)。下叟前置詞:『夜卧不覆首』(就是不要䝉頭而睡呀)。要者三叟言,所以壽長久。」

(應璩(西元190年至250年),三國時曹魏文學家。)

彭家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