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此文是徐家健教授新書《經濟學說藝術投資》自序。
每個男人都需要買一個Dalí,是張志明說的。問題是,如何說服你的余春嬌,你都需要買一個Dalí?
超現實主義(Surrealism)在20年代法國興起,達利(Salvador Dalí)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永恆的記憶》是他最為人熟悉的作品。這是戰後達達主義(Dadaism)衍生出的另一場文化運動:文學、戲劇、電影、攝影、音樂、雕塑,當然還有繪畫。最先由詩人阿波利奈爾提出,這是西方現代藝術的文人背景。然而,這文人背景的基礎,還是離不開科學精神。從弗洛依德的潛意識到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第四度空間和非歐幾里得幾何等科學概念都影響着這場文化運動的發展。
可是,單憑超現實主義,不容易說服超現實的港女你需要買一個Dalí。
換個角度,又是20年代,林風眠正在巴黎留學。這位主張「中西融合」的現代中國繪畫之父,在張五常眼中是印象派最後一位大師。印象派之後,塞尚的構圖、馬蒂斯的色彩,再加上畢加索的線條,徹徹底底打破了文藝復興以來西方的藝術傳統。可能自小受着大教授的影響,我對林風眠的畫亦情有獨鍾。然而,我敢說我懂法國印象派,對「中西融合」的印象派我卻似懂非懂。有這樣一個說法,西洋畫結合了建築,中國畫結合了文學。可能是這個原因,中國文學底子不夠,不容易看懂中國畫。作為經濟學者,有一點我卻是懂的,現代藝術之父塞尚的油畫市值數以億美元計,現代中國繪畫之父林風眠的精品在拍賣行幾千萬港元便有交易。奇怪,趙無極、吳冠中、朱德群等林風眠學生的作品,今天可以拍出過億港元。為什麼?
大教授說過,拜師學藝他是個天之驕子。我屢遇明師的際遇亦不比他差,多年前他送過我一本《五常談藝術》,近年每遇到有關藝術和投資的問題我都會親自向他請教,他亦樂意對我傾囊相授。但我的求藝奇遇,其實始於十多年前我在芝加哥大學的「黑暗時代」。讀過研究院的朋友都不會忘記,三年級是博士生涯中的dark age:書又讀完,論文題目又未找到,怎樣會有光明?在芝加哥藝術博物館,我看到一線曙光。那一年,我發現對西方歷史文化不夠熟悉,除了妨礙社交生活,更不利走經濟學實證研究的路。之後我又發現,從欣賞藝術品到學習藝術史,整個過程是個回報極高的投資。這裏所指的回報,包括經濟學上消費資本和人力資本的投資回報。芝加哥藝術博物館,不但收藏了不少印象派的代表性作品,還有舉辦過很多教授藝術史的專家講座。想認識從文藝復興到現代藝術的發展,十九世紀末興起的印象派是個重要的分水嶺。我喜歡的例子,是館內一幅叫On the Bank of the Seine, Bennecourt的油畫。這幅較少人注意的莫奈作品,有趣之處是天上的雲與河上的雲並不一致,有意無意地反映戶外寫生過程中時間的流逝。是的,從線性透視到立體主義,西方視覺藝術的傳統就是以科學角度去創造探索真相的錯覺。
在芝加哥藝術博物館看到曙光
西方線性透視的概念出自建築。走出藝術博物館,芝加哥是現代建築的一個大實驗室。多得十九世紀末一場大火,這第二城市的現代建築可能比紐約的更具歷史意義。Painting is art to look at, sculpture is art you can walk around, and architecture is art you can walk through,是我在「黑暗時代」時一位讀建築的女友教曉我的。從她租住貝聿銘的University Park Condominiums漫步到芝大校園,我們會經過萊特(Frank Lloyd Wright)的Robie House。在Robie House旁邊的社會學院大樓,我認識到藝術創作有畢加索的概念型和塞尚的實驗型兩大類。再在社會學院大樓隔離的商學院,我又學會了欣賞藝術品的美還有資產定價模型(Capital Asset Pricing Model)和有效市場假說(Efficient Market Hypothesis)兩個市場角度。就這樣,藝術加投資陪伴我走出博士生涯中的「黑暗時代」。
當年芝大商學院的歐洲分部,位於西班牙的巴塞隆拿。假如芝加哥是美國的第二城市,巴塞隆拿就是歐洲的第二城市吧。經歷過我的「黑暗時代」,有一段時間我去了這另一個第二城市當助教,而我居住的地方對面便是高迪(Antoni Gaudí)的Casa Batlló。同樣是崇尚自然的有機建築,高迪的曲線與萊特的橫線形成強烈對比。在巴塞隆拿,高迪比偉大的畢加索更偉大。不用授課的時候,我和她走遍當地有高迪足跡的地方,這當然少不了Sagrada Família。帶你的春嬌去這興建了過百年的教堂,然後約定2026年完工時故地重遊,在她耳邊唱句「我愛主同時亦愛一位世人」是說服她的第一步。到西班牙求藝,當然亦不能錯過Prado。再與她從巴塞乘午夜快車到馬德里,一起感受El Greco、Velázquez和Goya的藝術傳統。沒有這個傳統便沒有後來的畢加索,沒有後來的畢加索便也沒有今天的現代藝術。沒錯過Prado,我們亦沒錯過達利的故鄉Figueres。買一個Dalí,志明需要帶春嬌逛逛那裏的達利戲劇博物館。
回說現代中國繪畫之父。論市價,林風眠遠遠比不上趙無極。我認為答案有兩部分,外國藏家看不出林風眠對趙無極的影響,中國藏家又不夠重視林風眠在藝術史上的地位。想多買一個Dalí,志明還需要計計收藏Dalí的投資回報。投資,旅遊,都是為了求藝。着數兼好玩,我希望這本書能夠引起更多人對藝術文化產生興趣。每個港男都需要一個春嬌,每個作者都需要一個繆斯。沒有我的余春嬌,我不會寫得成這本書。二十世紀兩個最可愛的「好色之徒」,我愛林風眠,她愛馬蒂斯。我不需要買一個Dalí,我這個男人需要買她一個Matisse。
!doctype>新書簡介
書名:《經濟學說藝術投資》
作者:徐家健
出版社:信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