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信剛：蒙古崛起改寫歐亞大陸歷史

編按：2019年5月25日，國史教育中心舉辦第七場名家講座，邀請香港城市大學前校長張信剛教授進行演講，題目為「蒙古帝國開啟歐亞大陸新歷史」。以下為張教授的演講摘要：

文明的起源

歐亞大陸差不多是全世界人口最集中的地方，也是面積最大的地方。根據考古學家推斷，大約6萬至10萬年前，人類多數從非洲東部到歐亞大陸。

大概1萬年前，有一部分人發現比較容易生活的方式，包括農耕和畜牧，進入農業時代，開始有文明。農業文明讓更多人可以吃飽，並開始群居生活，人口密度增加。從事畜牧業的農民，經常四處找草原給動物吃，衍生遊牧文明。從事農耕的農民，大多在河邊發展文明，黃河流域、印度河流域、尼羅河流域、美索不達米亞兩河文明正是如此開拓文明。

到了5000年前，人類開始自我思考，思考人類從哪裏來，思考世界是怎樣的，於是產生了不同的宗教。宗教、語言和血統產生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歐亞大陸第一次文化交流始於亞歷山大大帝東征。古希臘馬其頓王國國王亞歷山大大帝曾經打到印度河附近，把希臘文明和印度河文明連起來。

2000年在歐亞大陸上有四個大帝國，即歐洲的羅馬帝國、西亞的安息帝國、中亞的貴霜帝國，以及東亞的漢帝國。此時，四大帝國之間已有若干陸上和海上的聯繫。東漢時期班超初使西域，與中亞國家交流。

中國北方的遊牧民族，從漢朝的匈奴，到魏晉南北朝的鮮卑和柔然，再到唐朝的突厥，到後來的蒙古都有類似的語系。

1000年前，全世界的大國仍以陸地為基礎。當時東亞的儒道佛信仰並存的中國，是世界上最為發達的地區。中國唐朝的時候，與外國的來往更多。在西亞出現伊斯蘭教。伊斯蘭政權佔據西亞、中亞和北非地區。

回鶻汗國主體於9世紀中葉被黠戞斯人驅逐出蒙古高原後，部分人遷移到新疆東部的吐鲁番（唐代稱為西州），先奉摩尼教為國教，後來大部分上層人口轉信佛教，與新疆西部喀什、莎車與和田等地其他突厥語族群建立和的伊斯蘭汗國對峙了幾個世紀，一直到十二、十三世紀才退出逐漸伊斯蘭化。

蒙古人登上世界舞台

在公元12世紀末，蒙古族多個遊牧部落在蒙古高原斡難河一帶興起。13世紀初蒙古一個部落族長鐵木真憑着個人的魅力建立一個統治群。1206年春天，蒙古貴族在斡難河源頭召開大會，諸王和群臣為鐵木真上尊號「成吉思汗」。

蒙古在成吉思汗的領導下，打敗了女真人建立的金國。準備攻打黨項人建立的西夏之際，得知前往西亞大國花剌子模的蒙古使者被皇帝摩訶末所殺，他沒有馬上出兵，而是籌備了三年才大規模西征，這是蒙古史上第一次西征。蒙古先滅了契丹人建立的西遼國，消除西征的障礙。然後消滅了花剌子模，將皇帝摩訶末趕到裏海一個小島去。

第一次西征後，蒙古入侵西夏。在西夏滅亡前，成吉思汗去世，蒙古軍密不發喪。考古學家至今沒有發現成吉思汗葬在哪裏。在內蒙古自治區西部的鄂爾多斯高原上，有一座蒙古包式建築宮殿，為成吉思汗的衣冠塚，但沒有真正的遺體。

忽必烈是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的四子，建立元朝，消滅大理和南宋，統一中國。

蒙古人建立了歐亞歷史上領土最大的帝國，佔領大部分歐亞大陸，由四個汗國（窩闊台汗國、察合台汗國、欽察汗國、伊兒汗國）組成。窩闊台汗國位於現今新疆一帶，察合台汗國位於中亞阿富汗一帶，欽察汗國位於現今哈薩克一帶，伊兒汗國位於伊朗、伊拉克、土耳其一帶，歐亞大陸就通起來了。

蒙古善於學習其他地區的技術。蒙古從伊朗學習拋石機技術，攻破守衛森嚴的南宋襄陽城。蒙古攻打伊朗的碉堡時，從中國武當山學習武術爬山。

蒙古帝國對文明交流的貢獻

蒙古時代亞歐大陸完全聯通。亞歷山大大帝只是將希臘聯通至印度河。成吉思汗將中國的長安（今西安）連到埃及亞歷山大港去。蒙古修建了快速而廣泛的道路系統，建立了大量的驛站和商旅客棧，鼓勵路陸上和海上的貿易。

蒙古還把中國的火藥、紙幣及史學、繪畫、瓷器等傳到西亞乃至歐洲，把西亞和中亞的天文學和醫學帶到中國。新娘帶着青花瓷嫁妝前往波斯。中國學者向蒙古在波斯的官員呈獻書籍。

元代的外遊者不少，周達觀去真臘（今柬埔寨），撰寫《真臘風土記》。汪大淵去過世界200多個地方，記載於《島夷志略》一書。長春真人丘處機獲成吉思汗邀請到蒙古相見，根據一路上的西行見聞，後來寫成《長春真人西遊記》一書，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耶律楚材隨成吉思汗大軍西征波斯，寫下隨軍報告，記錄所經之地，製成《西遊錄》。

《元史》列舉華化的色目人超過130人。商人蒲壽晟、蒲壽庚兄弟是阿拉伯後裔。蒙古海軍司令亦黑迷失是高昌回鶻（今新疆）人。元初大臣賽典赤·贍思丁是波斯人，明朝航海家鄭和是他的六世孫。

元代來華之西方人

波斯歷史學家志費尼撰寫《世界征服者史》。史書所敘述的年代，起自成吉思汗，止於旭烈兀平定阿薩辛人的阿剌模忒諸堡。全書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內容包括蒙古前三汗，即成吉思汗、窩闊台汗和貴由汗時期的歷史；第二部分實際是中亞和波斯史，其中包括花剌子模的興亡、喀喇契丹（西遼）諸汗，以及那些地方的蒙古統治者；第三部分內容比較龐雜，它從拖雷開始，以較大的篇幅談到蒙哥的登基及其統治初期的史實。此書寫作於1266-1283年間，資料近乎第一手。

伊兒汗國丞相拉施德丁受合贊與完者都汗委託，撰寫一本世界歷史全書《史集》。拉施德丁召集一個編輯同仁小組，成員有中國學者、克什米爾的喇嘛、一位蒙古官員、一位法國天主教士、多位波斯人，編輯一部西至英格蘭，東至中國的世界歷史書，這一嘗試完成於13-14世紀之交，比歐洲超前500年。

蒙古人與歐洲人的外交不果

天主教教宗依諾森四世於1245年派遣多明我會教士柏郎嘉賓前往欽察汗國首都薩萊，希望通過蒙古內部基督教徒的協助，以外交談判方式停止蒙古的持續進攻；拔都要柏郎嘉賓前往大都（喀剌和林）見大汗。經過長途跋涉和多番努力，柏郎嘉賓無功而返；貴由覆信回絕教宗的訴求。柏郎嘉賓與隨從的重要成就是撰寫了關於蒙古地理與社會的一手報道。

法國國王路易九世（聖路易）於1253年在賽普勒斯進行十字軍活動時，派遣法國教士魯布魯克前往蒙古，希望可以與後者聯合對抗穆斯林。魯布魯克沿途受到基督教徒的協助，順利到達蒙古首都；他在喀剌和林見到許多基督教徒，有商人、官員、工匠，也有俘虜。此次外交使命沒有成功。

伊利汗阿魯渾於1289年致函法國國王菲力浦，由一位希臘商人帶往巴黎；信中建議聯合雙方攻打耶路撒冷，得手後戰利品平分，耶路撒冷則由法國統治。此信送到巴黎時，菲力浦國王已去世，法國人此時對十字軍行動已失去興趣，乃予以婉拒；待回函由這位希臘商人帶回伊利汗國時，阿魯渾汗也已去世。是以蒙古人與歐洲人在50年間三次高層次外交都未成。

13至14世紀裏，海上交通漸趨頻繁。有不少外國旅行家前來元朝中國。除了馬可孛羅外，還有摩洛哥旅行家伊本·白圖泰。白圖泰在20歲左右時，他出發去麥加朝聖，從此開始，他踏上了一條長達117000公里的旅途，經過了現在44個國家的國土，他的旅程記錄在《伊本·白圖泰遊記》中，在30年的旅途過程中，他經過了大部分著名的穆斯林世界，也到了許多非穆斯林的地區，旅途包括北非、非洲之角、東歐、中東、南亞、中亞、東南亞及中國等地。

蒙古人雖然出自內陸，但蒙古帝國陸海並重；許多措施為日後歐洲人的擴張以及今日的全球化墊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