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忘初心

編按：本文為香港中文大學第85屆大會（頒授學位典禮）的講辭。

恭喜各位同學，你們今天正式畢業了，踏上人生另一個階段。你們還記得四年前（有些同學或不只四年），你們踏進中大校園時，為自己訂下的目標嗎？我在美國多年，回到中大後有同事告訴我，作為校長，不得不知道香港學生的「大學四件事」，就是上莊、拍拖、住宿，和做兼職。聽說還有第五件事，就是出國交流。這些是你們當初的目標嗎？是否都一一達成了呢？我相信各位中大的同學，除了「大學四件事」這張基本清單外，想必也有其他很多想法和抱負，有些可能已付諸實行，有些可能已束之高閣。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你可有記起這些目標嗎？

今天，我希望與大家分享三個發生在中大的小故事。

欣賞學生的教育抱負

數月前，我出席了一個支援學生海外學習的獎學金頒獎晚宴。晚宴上，我與其中一位獲獎的中大同學談起來。他就讀教育學院，志願是當一位教師。他認為現今青少年的生活過份依賴網絡上的資訊，人與人的溝通大部分在虛擬世界中進行，以至他們不擅應對真實生活中的難題及挑戰。他深深認為這個情況令人擔憂，因此希望畢業後可以投身教育事業，利用各種創新的教學方法，致力改變這個情況。

我聽着他熱情的分享，心裏非常感動。我相信他的目標必會達成。作為教育者、大學校長，這不正正是我經常都在思索的問題嗎？我看到眼前這位同學的決心，也看到了香港未來教育的希望。

加強朋輩間的情緒支援

上個月，我主持了中大傑出學生獎嘉許典禮。這個獎項今年首次設立，以嘉許同學在學業以外的成就，鼓勵願意付出額外努力、勇於接受挑戰、突破障礙，為自己的人生，為身邊的人，為校園或社區帶來改變的同學。頒獎禮後，我與得獎同學逐一傾談，其中一位同學站在人群後耐心靜候，在典禮結束後差不多一個小時，當時已入黑了，她還在等着與我交談，我和她就在龐萬倫學生中心外的空地談起來。這位同學告訴我，她曾患情緒病，甚至曾經企圖自殺。走過了幽暗的日子，她決心為有同樣遭遇的同學做點事。她明白人在脆弱的時候最需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一人的力量雖小，但信念可以令她強大。她積極的聯絡身邊同學一起建立一個支援小組，協助有需要的同學，更積極為大學提供建議，希望加強朋輩間的情緒支援。看着她堅定而澄明的眼神，外表平靜卻掩藏不了內心的一腔熱血。她轉化自身的經歷，獻出幫助他人的無私精神，我深受感動。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第三個我想和大家分享的故事，是我在社交平台上一個名為「山城記事」的專頁上看到的，不少中大同學都在那裏分享自己的故事。其中一位同學表示，自己本來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入大學時選上了一個他不感興趣的主修學科。後來當然讀得很沮喪，於是他爭取在第二年轉系，花了很大努力，雖然最終不能轉到他心儀的建築學院，但結果亦獲與建築相關的城市研究課程取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修讀城市研究令他有機會到外地考察，大大擴闊了他的視野和世界觀，令他學會主動學習及觀察社會，更立志將來要透過城市規劃來改善露宿者和長者的生活。他相信任何微小改變都可以對社會有很大影響。這位同學如此說：

「我不想被制度框住我想做和我能做到的事。即使我不能成為一位建築師，我很感恩自己依然可以透過成為一位城市規劃師來達成我的目標。」

各位同學，你們可能會問：「我現在都畢業了，這些故事與我有何關係？」

我相信類似的故事在中大，在你們當中相當普遍。你們每一位必定有屬於自己的夢想、初衷、故事。今天，你們正式告別大學生活，但我希望大家不要告別發生在你們身上的小故事，和你們曾經訂下大大小小的目標和抱負。希望你們保持這份初心，保持做事的真誠熱情和追求美好的熱心。不要放棄追求知識，追求真理。Ronan Farrow是美國一位年青的偵查記者及新聞撰稿人，他首先揭露荷里活性醜聞而令「#MeToo」運動席捲全球，並於2018年榮獲美國新聞界普立茲獎最高榮譽的公共服務奬。他說過：

You will face a moment in your career where you have absolutely no idea what to do — where it will be totally unclear to you what the right thing is for you, for your family, for your community. And I hope, in that moment, you’ll be generous with yourself, but trust that inner voice. Because more than ever, we need people to be guided by their own senses of principle — and not the whims of a culture that prizes ambition, and sensationalism, and celebrity, and vulgarity, and doing whatever it takes to win.

Ronan Farrow亦曾說：

For every young person I meet, I learn an idea!

師長也是從學生身上學習

作為師長，我們何嘗不是也從學生身上學習？

最後，我也想和大家分享我自己的一個小故事。大家可能都知道我是一個研究生物醫學的科學家。我對科學的興趣，是自小學開始的。還記得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到沙灘玩，見到一隻小螃蟹鑽進沙內失去蹤影，轉眼又在不遠處探出頭來，我感到十分好奇，小小一個生物竟有如此適應大自然環境的能力，我一定要找到原因和答案！高中後我赴美留學，大學畢業後在洛克菲勒大學攻讀研究院課程，那裏的教授與導師完全放手讓學生設想自己的研究課題，起初實在令我有點不知所措。但是我回想自己追求科學的初心，其實很簡單，就是對真相的好奇。我於是對我的教授說，我想研究小雞如何在雞蛋孵化的短短21天內，發育出一套完整的骨骼。我想知道，蛋殼內只有軟軟的蛋白和蛋黃，究竟骨質從何而來？我這個雞蛋及小雞的研究結果最後十分成功。（如果你們想知道答案的話，可以來找我，我會告訴你們。）回想起來，我當然沒有想過，這個純粹出於好奇的研究項目，會漸漸引領我走上了幹細胞、生物材料及再生醫學科研的漫長道路，以及帶給我滿足而豐盛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