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就在身邊

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我們必須拆除城市生活在心中裝上的過濾器,讓自己感應自然為我們提供的種種美好,花草也好,雀鳥也好,影像時刻都在我們身邊,是否見到只在一念之間。

新聞天天吵吵鬧鬧,不小心會以為香港一片黑暗,世界完全絕望,但是只要提高醒覺,多點觀察,美好就在身邊。

前幾年,紅磡黃埔區興建地下鐵路站,工程佔用了馬路路面,臨時的工程寫字樓建在道路中央或行人路旁,到處是圍板、圍欄、水馬、貨櫃屋、工程物料等,區內的景觀失去往日的井井有條,多了幾分凌亂甚或不整潔的印象,加上行車路線和行人過路線的位置不斷調整,今天不知明天事,為人和車帶來諸多不便,我還記得當時有團體很不滿,在紅磡道某條行人天橋拉了大型抗議橫額,要求地鐵工程盡快完成。

那時間中經過黃埔站地盤範圍,走在各種工程車和機器之中,多少有些噪音和廢氣的味道,但是想像到未來地鐵通車後的方便,心中生不起什麼煩惱或焦慮的意念,到了工程後期,更給我發現了一些以前沒見過的新事物。

地盤旁的野草

圏作工程範圍的土地上,沒有市政工作人員打掃或人為干擾,時間一久,在以前的花槽、行人路地磚的縫隙、沙泥堆積的地方,自然長出了無名的野草,成為錯落有緻的植物群落,視乎陽光、坐向和泥土性質,因着不同的微觀氣候條件,各適其式,有大群,有零碎,有高大的,有低矮的,有些長出花簇,有些只是樸素的綠。不同季節、不同天氣、不同時刻,每次經過,眼前的花草都以不同的光影印象展示出來,變化多端,隨機無礙,事前不能預測。隨着年月的過去,多層印象的重疊構成無言之美,漸漸地我和路邊野草成了朋友。

遇上野草我不再匆匆走過,而是慢下腳步甚至停下來用心欣賞,這時我猛然發覺,以前籠統稱為「野草」之中,原來千嬌百媚,種類繁多,小小的草叢隱藏着無限生機,在我心中驟然化成看不到深度的樹林、裝載着無盡內容的宇宙,呼喚我去遊蕩和探索,從此不論走到哪裏,路旁總是見到有花有草,甚至有果,處處有美好的影像,令人愉快,然後剛學懂了部分花草的名字,又碰上不認識的新朋友,需要查書問專家,求知令我的生活充滿趣味、新奇,感覺就像回到小學時期,好奇的我回來了,成人世界的憂慮和「讀書人」的憂患則不翼而飛。

在紅磡道發現紅花酢醬草。
在紅磡道發現紅花酢醬草。

情形有點像40多年前學習觀鳥之前,只是模糊地知道世上有「麻雀」,每天在家庭和工作之間往來奔跑,只顧盯着路和車,其他事物在眼前掠過都視而不見,那個時候,如果問我「今日見過雀仔未?」答案幾乎肯定是「冇」,但是學了觀鳥後,無論走到哪裏,雀鳥身影都自然映入眼簾,而且都變成了不是麻雀的其他鳥類,體態各異,行為不一,跟路旁花草一樣,也是千姿百態,種類繁多,天天有新發現,日日為我的生活增添色彩,開竅的愉悅使我鍾情觀鳥,成為終身興趣,也引領我進入了無邊的生命世界,不斷的探索,無窮的啟發,潤澤我的生命,做就了我的開心人生。

在鶴園街發現油菜花。
在鶴園街發現油菜花。

無需過度追求美好

觀鳥和觀路邊花草,由「不見」到「見」,轉變快得像一個電燈開關,過程反映了我們腦袋的一種自我審查現象。首先我們必須明白,眼睛收到的光影,每一瞬間都是像素以M計的大型檔案,如果腦袋無時無刻都很負責任地把每一像素處理,計算量非常巨大,需要耗用大量能量,腦袋會發熱到不能工作,因此在人類進化過程中,腦袋學懂了乖巧地處理光影(及其他感覺如聲音、味道等)的方式,利用某種過濾機制,只處理與生存有最大關連的信息,例如野外打獵的人對樹林中動物的異動有即時反應,在家照顧嬰孩的人則對哭聲或面部表情較為靈敏等,其他則用過濾器阻擋,略過不理,減省耗用能量,提高生存機會。

在紅磡道發現羽芒菊。
在紅磡道發現羽芒菊。

本來過濾器對生存有積極意義,現代的問題是:生活在城市的人,為了適應在這個遠離自然狀態的環境中生存,不得已放大了某些「畸型/不自然」的感應功能,卻把原來對自然事物的靈敏消磨掉,即是在眼和心之間加入過濾器,在這個情況下,人的視覺正常但心眼蔽塞,雀鳥或花草的光影就算進入眼簾也徒勞無功,因為過濾器使「心」收不到信息,眼中的光影不會在腦海中形成雀鳥或花草的印象,人類喜歡見到自然的本性得不到觸動和激活,看風景和看花草的免費娛樂失效,結果城市人失去生活情趣,覺得整日活在牆壁的包圍之中,刻板無聊,青年人憂來無方,成年人則憂天憂地、憂國憂民、憂錢少。

在差館里發現馬纓丹。
在差館里發現馬纓丹。

其實香港人可以說活在歷史上人類生活最舒適的時代,我們應該感恩命運讓我們來到這個時空,要努力防止憂慮和苦惱不必要地折磨自己。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我們必須拆除城市生活在心中裝上的過濾器,讓自己感應自然為我們提供的種種美好,花草也好,雀鳥也好,影像時刻都在我們身邊,是否見到只在一念之間。

美好就在身邊。

林超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