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霑說，創作過程，有五個階段，是為「藏、混、化、生、修」：先儲藏資料，然後混在一起，將其消化，就會有意念產生。最後的一個「修」，乃是畫龍點睛之舉，令意念發揮最大功能。他舉例：「僧敲月下門」比較「僧推月下門」，意境更高；由「推」至「敲」，便是「修」的功夫。另一位廣告人紀文鳳也提供了一個實例。在七十年代，她為維他奶創作出的廣告口號，本來是「唔止汽水咁簡單」。在配合顧嘉煇創作廣告歌時，她跟從負責填詞者黃霑的建議，將其改成「點只汽水咁簡單」；一字之差別，令整句說話更有生氣，唱出來更響亮。
維他奶的「奶」是豆奶，亦稱豆漿，是以黃豆（也有用黑豆）製做的飲料；含蛋白質和多種維他命、礦物質等，甚富營養。根據《本草綱目》：「豆漿性平味甘」；「豆漿，利氣下水，制諸風熱，解諸毒」。
有些人認為豆漿「寒涼」。我的理解，是中醫視「促使身體分泌水分」的食物，為「本質寒涼」類別的一種。豆漿在這方面的性質，與《本草綱目》所述的「下水」，可能十分吻合。從西醫的角度看，豆漿可以令大腸分泌水分。為什麼？這裏面涉及一個叫「囊性纖維化跨膜轉導調節因子」（Cystic Fibrosis Transmembrane Conductance Regulator，簡稱CFTR）的蛋白質。
CFTR屬「離子通道」（Ionchannel）。大家都知道，構成物質的基本粒子是原子；原子之中尚有更細小的粒子，例如在外層不停地轉的電子。在化學反應中，可以產生出電子的「得」（增多）與「失」（減少），從而帶來電荷。帶電荷的原子叫「離子」。
CFTR在細胞膜上，形成類似通道的「孔」，令某種特定類型的離子可以通過，例如（帶負電的）氯離子（Chloride）。每當細胞內（帶負電的）氯離子被送走後，本來「正負電」平衡的細胞，突然偏向較多正電；於是，細胞透過一個通道，將（帶正電的）鈉離子（Sodium）也推出細胞。至此，細胞的外面多了鈉離子和氯離子，形或Sodium Chloride，也就是鹽。鹽會催動一個滲透作用，令細胞內的水分滲出。在這方面，豆漿中一個叫「金雀異黃酮」（Genistein）的成分，能刺激大腸細胞的CFTR，令其分泌水分（J.Cyst. Fibros., Vol.10, pp.243-252）。這個「下水」的現象，可令「米田共」不致於太乾硬；於是能幫助紓緩便秘。
豆漿解諸毒
根據《本草綱目》：「豆漿，利氣下水，制諸風熱，解諸毒」。這個「解諸毒」的說法，有它的道理，亦可以用西醫學的原理解釋。
豆漿中有一個成分，叫「金雀異黃酮」（Genistein）。這屬植物雌激素（Phytoestrogen）。有些人以為凡是「雌激素」都會致癌。這只對了一半。動物的雌激素可以致癌；植物的雌激素，不但不會致癌，相反地，每每能抗癌：人體中的乳腺和卵巢細胞，有兩種「雌激素接受體」（Estrogen Receptor），分別叫「甲型」（Alpha）和「乙型」（Beta）。一般能附上「甲型接受體」的，是動物雌激素；植物雌激素會附於乙型接受體之上。「動物雌激素」可引發乳腺細胞增生；而上述的「金雀異黃酮」能藉「乙型雌激素接受體」抑制之（Plos One, Vol.8, pp.e74881；Neoplasia, Vol.8, pp.896-904）；與中醫學所述的「解諸毒」吻合。這正如另一種叫「五羥黃酮」的植物雌激素，亦可以令乳癌細胞自滅（Mol. Med. Rep.,Vol.5,pp.1453-1456）。
除了能抗癌，豆漿內的植物雌激素「金雀異黃酮」也能保護神經。神經細胞有「觸鬚」向外延伸，形狀類似八爪魚的「爪」。神經細胞憑這些「觸鬚」，傳遞和接收各種訊息，再而操控身體各部分機能。傳遞訊息的觸鬚叫「軸突」（Axon）。軸突的外層是「髓鞘」（Myelin Sheath）；這好比藏劍的劍鞘，把劍套着，加以保護。
有一個因「免疫系統操作失常」的病，叫「多發性硬化」（Multiple Sclerosis，MS）。免疫系統是身體的防衛軍，本來的職責是對抗外來的敵人；但若它不分青紅皂白，連自身的器官組織都打，就會形成所謂「自體免疫」（Autoimmune）的症候。MS病者自己的免疫細胞，誤會神經細胞的「髓鞘」是侵畧者，因而攻擊之。這可帶來嚴重的後果。「髓鞘」一旦攻克，神經細胞暴露在外，再而受傷，可直接影響到神經訊息的傳送；換言之，身體會失去多種控制肢體的功能。
醫生一般用類固醇藥去抑制自體免疫；但這只能是緩兵（治標）之計，而病人則須長時期服類固醇。眾所周知，類固醇往往對身體有害。治本的方法，是將「攻擊髓鞘的免疫反應」平息下來，這方法叫「免疫包容」（Immune Tolerance）。
不過，即使平息了免疫反應，還是要修補已被破壞了的「髓鞘」。在這方面，豆漿中的金雀異黃酮，就能派上用場，修補「髓鞘」（Proc. Natl. Acad Sci. USA,Vol. 110, pp.19125-19130；Neurobiol. Dis., Vol. 156, pp.131-144）。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