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接二連三青少年墮樓自殺，令人惋惜。有人公開問特首對此現象有何看法，是個別事件還是社會事件？答案幾乎可以預想。
回想少年十五二十時，曾經做過許多危險動作，不知生死。成績單見紅，跟小男友吵架，發現好友出賣自己，聽了幾句閒言閒語，都有一死了之的念頭。曾經打開窗戶，把雙腿伸出高樓，決定就看親愛的人會否再口出惡言。初次做危險動作，還會嚇得人，再做便惹人生氣。有些動作是刻意設計，但更多人是錯誤估計了效果。
日前一位韓國少女在英國旅遊，為求攝影效果，在崖邊高處跳下拍照，結果當場滑落跌死。少年不識危險，現在回想，為能大步踏過十五二十時，而抹一把汗。「對青春無悔」之言不易謂。最可怕的原來不是戰爭，而是精神恍惚、矇眜無知，或缺乏生存鬥志而引致的自毀行為。
危機避無可避
危機分作幾種大類：處境性的危機、成長中的危機、生存感的危機以及環境性的危機。其中處境性危機最常見報。意外事故、突發性病危、親人死亡、財產盡失、家暴等。執筆時剛念了新聞一則：一名英國少女深夜跟人喝酒及進食藥品，走出酒吧的一段路程中，被三組陌生人強暴，其後被人扶救送院。如此接二連三的處境危機，顯然是送羊入虎口，但更多同類的危機是防不勝防。拉斯維加斯鄉謠音樂會，無緣無故的大規模槍殺、台灣歡樂聚會的煙火意外、夫婦猜忌、因長期壓力而爆發的家庭慘劇，無一不是處境危機。
成長危機也不止於少年十五二十時，全球人口老化叫人注意到生命後期的危機。「老吾老」需要長遠策劃及資源分配，還有所有人對長者的常識和心理共識。退休如果漫無目的，或缺乏設計自己生活的動力，亦足以構成危機。還有社交銳減，被遺忘感，身體機能衰退，記憶力使自己與現實脫離，執着於昔日的「光榮」，不善理財，容易受騙等。年長被視為危機重重，自己的信念亦確認了一切負面的可能。如此橫跨了雙重範疇，即成長的與存在性危機。除了護理人員，最大化解者可能只是自己。
少年時候的輕狂，青年期的執着，中年的忿忿不平，其後便老鍊得如燒燼下的溫炭，只想好好保存自己。直至清理門戶的時候，把一切無意義的、認為是不值得炫耀的東西，丟棄淨盡，留下輕便的行李，危機感亦退減了。當你不認為自己身陷險境或絕感，又或面對着無法解決的危難時，那段短暫的不平衡心理，亦會消失。
世界有時很小很具體，有時又蒼茫得令人發慌。生命總有一些階段感到前路茫茫，然後又懂得要脫離這樣的想像，腳踏實地尋找方向。
80歲的珍芳達（Jane Fonda）與羅拔烈福（Robert Redford），近日合作了一齣電影《Our Souls At Night》，道出了危機避無可避。兩顆寂寞的心，但求有個心儀的老伴，但變化還是要來，生活抽走了其中一個，連根拔起。好不容易才相愛了，不理他人的閒言閒語，但還是要分，後會無期。只能把早已收斂的心靈再謙卑一下，繼續想念，繼續聊記；如此排解，化險為夷，如願足矣。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