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龍:成功創作人的作品是一種手段

馬龍:「我畫政治漫畫的目的,當然除了是職業之外,還想要傳達一下我自己是怎麼看這個世界。」

編按:乘報業發達,漫畫興起,歷久不衰。香港漫畫題材豐富,有諷刺時弊,有武打、黑幫,也有生活記趣,深深影響了幾代人。本年度書展舉辦「繪畫香港情」講座,請來兩位著名畫家馬龍和李志清分享創作路上的趣事和對漫畫的看法,主持鄭明仁(資深新聞工作者)與兩位嘉賓妙問妙答,本土味十足,本社將分三篇陸續推出。

以下為當天的演講實錄:

鄭(鄭明仁):馬龍我又想說一下你創作的技巧。你右手就畫政治漫畫,左手就畫這種布袋和尚,或者是一些兒童漫畫,你的腦筋是如何運作的呢?

馬(馬龍):我經常覺得,一個好的創作人的畫是一個手段,通過這個手段達到他要的目的。比方說我畫政治漫畫的目的,當然除了是職業之外,還想要傳達一下我自己是怎麼看這個世界、社會,這就是目的。另外我畫的《白貓黑貓》給小孩子看的漫畫呢,就是通過我繪畫這個手段,我想帶給他們認識這個世界。例如我們創作時,首先我會想這個能帶給他們什麼資訊,裏面會不會有一些知識性,或者環保的主題,又或者令他們知道做人須要有公平公義友愛等等,我們會把這些滲透進作品裏。我們不是做教科書,但我們一定要顧慮這問題,不過當然是趣味第一。

再講到水墨漫畫只是我一個愛好,亦是很謝謝李志清。我說我想畫國畫,你有沒有好的老師介紹給我,他立即就介紹了給我,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不過我們畫的水墨漫畫是完全不是同一種風格,這可能是因為我們自己是一個帶藝投師的學生。在學之前我本身就有自己的根底。比方說我們都學過素描,學過水彩,學過其他技巧。我們覺得畫一種畫是應該吸收我們想要的技巧,而不是說追隨那個老師,他這麼畫我們就如此臨摹,所以就會各有各的面目。

李(李志清):剛剛有個訪問,問到我覺得歷史上有什麼可以學習的經典,我就說來幾句,在大學裏我有幾句話作為自己的宗旨的,很多時候遇到問題都用得着這幾句話:「物有本末,事有終始,之所先後,則近道義。」我們創作一張畫,一定要知道本末,目的,功能。剛才馬龍也說了,政治漫畫有政治漫畫的功能及目的,可能是他的心聲,是他說的話。等於你會作文就用文字去表現自己,我們會畫畫的就要圖像去表現。每一幅畫都是個別的風格個別的事件,這一幅畫可能是表達我的政治看法,另一幅可能是表現我對優美風景的讚歎,兩者完全沒關係的。正如剛剛閹雞這些是我突然想起的小時候的一種情感所以去創作這作品。其實是可以每一幅都不一樣,因為每一幅都有一個目的,如我剛說的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就是這個原因。

跳出香港拓寬眼界 小人書功不可沒

鄭:關於香港情懷的画作,始终香港地方小,我覺得有局限性,志清你大江南北都走过,内地人怎麼看香港情懷的漫畫或水墨畫?

李:反過來我看很多內地的,因為我小時候看很多所謂的小人書和連環圖,十多歲時我去廣州買很多的,我自己反而受那些的影響比較多。如果你說香港情呢其實我們嶺南廣東這邊都很接近的,大家都有很多相近的事物,不過當然和北方的就會很不一樣。但如果你說畫畫你其實分很多派,比如海派,京派,南方的也有,大家追求的也不一樣,重點不一樣,傾向性也不一樣。

馬:講起小人書,我們小時候不免接觸公仔書。在我們的年代公仔書分兩類,一種是大陸出的小人書和連環圖,那些連環圖其實畫工真的很棒,無論畫工和構圖都很棒,原來大陸畫連環圖那些人每個都根底豐厚,部分本身還是名畫家。

李:他們是為了生存才去畫小人書的。

馬:對的,而且那個年代國家都需要他們做這種事,所以即使是大畫家也會畫小人書。

小人書(網絡圖片)
小人書(網絡圖片)

鄭:你講起小人書,我就想把話題帶回到幾十年前,我們那個年代的公仔書現在全都絕跡了。《財叔》是最經典的,還有許冠文,是畫家許冠文,是本土的。從《財叔》《神筆》《神犬》到《13點》到現在還有黃澤《老夫子》,那個年代很多姿多彩。你們都是那個年代走過來的,那你們覺得這種氛圍是不是香港的漫畫界已經沒辦法回到以前那麼多姿多彩呢?

生活節奏急促 黃玉郎、馬榮成高峰不再

馬:分兩個時期,《13點》,黃澤,許冠文時期是一個高潮,到黃玉郎、馬榮成又是另一個高潮,但他們是兩種不同的漫畫。我覺得你先說說黃玉郎,馬榮成的高潮吧。

李:我又想分開來說,有時候甚至覺得無須可惜。或者用易經來說:月圓月缺,有起有落,是潮流就會有起落。我們剛好在60年代至80年代這個時空有了這個成行,金庸小說也是,副刊也是,甚至說報紙也是,可能會轉換成另一種形式。

馬:但因為現今的起落節奏很快。

李:是的所以大家應該多點珍惜。又說回你說的黃玉郎高峰的問題。

馬:對的,他們其實是剛剛承接着《財叔》、《13點》開始走下坡的時候就帶起來另一個高峰。

鄭:志清是從頭到尾看着黃玉郎的,你有什麼看法。

李:起起跌跌吧。黃玉郎其實是一個大量生產的形式,黃玉郎先生真的將一種香港獨特的漫畫形式提煉成周刊這種密集的形式,其實是在全世界來講是很厲害的。

馬:由於是周刊所以是以生產線的模式去做。

鄭:不止周刊還有日報。

李:日報更早,在70年代、80年代就已經有了,因為有漫畫報。

鄭:就因為這個節奏所以他發明了生產線的模式,跟日本又有點不同。

李:這其實是跟人生活的環境是有關係的。很多時候為什麼會有這種雜誌出現呢?可能是上班路程多遠就會有一種相應的刊物出來了。可能是坐車時看的話剛剛好從家裏出門口到公司就可以看完一本書。

馬:你說日本嗎?

李:香港也一樣的。香港這麼小的地方,周刊不可以很大本,放包裏看不完。所以地理環境的關係會形成一種節奏,一種速度。

投稿入行 見證報業步向夕陽

鄭:馬龍你是投稿入行的嗎?

馬:其實漫畫分科分類分得挺細的,我屬於報章漫畫家。

鄭:那時畫什麼漫畫?

馬:一開始是投稿。在70年代不同的報章都有一個漫畫版的。那些漫畫版是半版甚至一版的。很多報章都有的,星島有,快報有,成報有,新晚報有,歡迎投稿的。雖然他們本身就有專欄,但投稿偶爾僥倖可以刊登,一張稿的稿費有幾塊錢。我記得我第一張拿到稿費的稿件,那年是1973年,是7元。1973年的7塊錢原來可以買挺多東西的。

李:那時吃個早餐好像是一毫五仙。

馬:所以7元是很驚人的。那時的報章對作者算是不吝嗇。

鄭:因為那時報章賺錢,如同印鈔票,所以才分甘同味。

馬:你就是報業的老行尊,當時的報章真的很多。

鄭:日報就已經有50-60份,如果算是周報,幾天報,過百份。

馬:一個工作的人早上會買一份日報,下班會買份晚報,一天看2-3分報紙的。

鄭:為什麼那時晚報會發達呢?那時還沒有海底隧道,還沒有地鐵,人們下班就買一份星島晚報,新晚報在小輪上看,回家吃完飯還能再看兩個小時。

星島晚報(香港舊報紙)
星島晚報(香港舊報紙)

李:這就像漫畫一樣也是因為地理條件產生出一種怎麼樣的刊物。可能就是因為要坐船買一份晚報坐一程船剛剛好。

鄭:所以我說過,晚報什麼時候開始有沒落的趨勢呢?就是自從地鐵通車之後,地鐵通車沒什麼人會坐小輪了。

馬:其實還有另外一樣取代它的,比方說新聞性,已經有了電視,晚報的新聞變得不那麼逼切,回家吃飯時就能看見新聞了,能夠接收新聞的管道就不需要依賴晚報。以前即使聽收音機也是奢侈消費啊。麗的呼聲,每個月的收費十幾塊錢,好貴的。然後有了麗的電視,也是很貴的。

李:我們那時要去鄰居那裏看的,給五仙,拿一張小凳子去。

鄭:那個年代如果住過徙置區就知道。那時候徙置區裏一定有幾戶或者樓下商戶有的,還會有預告的。

李:那時政府有個德政,在球場裏弄個大螢幕供公眾看。

鄭:現在報紙已經是夕陽工業了,你們投稿機會幾乎沒有了,那怎麼辦呢?

馬:我自己的經歷透過投稿進入了報章界做編輯,然後有了專欄,所以起跌我都經歷過了。從有漫畫版到現在沒有一份報紙有漫畫版,沒有投稿,漫畫專欄也開始式微了,副刊也式微了,現在只剩免費報紙能撐得起來,收錢的報章也買少見少。我們看着這個時代的轉變,我的對應辦法就是,寫書啊。所以我是幾年前開始就做《白貓黑貓》,然後在詞典我也畫水墨畫,你說我厲害嗎?

《白貓黑貓》(白貓黑貓漫畫Facebook)
《白貓黑貓》(白貓黑貓漫畫Facebook)

鄭:厲害啊拿很多獎。志清的畫作也是在大江南北賣到很好的價錢。

馬:李志清繼續畫他的連環漫畫依然有他的市場的,日本人很喜歡看他的畫風。至於說他畫水墨漫畫呢,我絕對相信他是有一個興趣的心。

李:是很自然的心態轉變,我常說,40歲前我為大眾服務,40歲後我自己喜歡畫什麼就畫什麼。

馬:說的真好,本來我們畫的東西是要給其他人看懂的,但如果我畫這些呢,我就不用理別人看不看得懂,喜不喜歡,只要我喜歡就行。

馬龍簡介

香港漫畫家,水墨畫家,另有筆名馬星原,本名袁周潮。畫家以馬龍為筆名自1984年始,於報章上繪畫政治漫畫,於當年高峰時每天為五份報紙交稿,周刊月刊未計。2004年偕方舒眉自組出版社創作自家品牌《白貓黑貓》,轉身投入兒童益智漫畫。

李志清簡介

香港漫畫家,筆名清兒。李志清的作品包括不同繪畫媒介,如漫畫、插畫、水墨畫、西洋畫、速寫等。於1981年5月加入《青報》任漫畫助理,後轉投玉郎機構(現為文化傳信)。早期參與《漫畫皇》、《怪異集》、《猛鬼冤魂》、《玉郎漫畫》等製作。1997年與查良鏞(金庸)創立明河(創文)出版有限公司,替金庸小說畫漫畫,作品包括《射鵰英雄傳》、《笑傲江湖》等。

繪畫香港情系列

一、童年回憶成就兩大漫畫家馬龍、李志清

二、馬龍:成功創作人的作品是一種手段

三、李志清:月有圓缺,漫畫不死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