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翻經忘已曉,不知霜雪上頭顱

——《楞伽大義今釋》自敘

以流通本的《楞伽阿跋多羅寶經》為據,但譯義取裁,則彼此互採其長,以求信達。

1960年,月到中秋分外明的時候,《楞嚴大義》的譯述和出版,初次告一段落,又興起想要著述《楞伽大義》的念頭。有一天,在北投奇岩精舍講述《華嚴》會上,楊管北居士也提出這個建議,而且他的夫人方菊仙女士,發心購贈兩支上等鋼筆,回向般若成就。因緣湊泊,就一鼓作氣,從事本書的譯述。自庚子重陽後開始,歷冬徂春,謹慎研思,不間寒暑晝夜,直到1961年6月12日,夏歷歲次辛丑4月29日之夜,粗完初稿。在這7-8個月著述的過程中,覃思精研,有難通未妥的地方,唯有冥坐入寂,求證於實際理地,而得融會貫通。那時我正寓居一個菜市場中,環境憒鬧,腥臊污穢堆積,在五濁陋室的環境裏,做此佛事,其中況味,憶之令人啞然失笑!處於這種情景十多年來,已能習慣成自然,而沒有淨穢的揀別了。只有一次冬夜揮毫,感觸正法陵夷、邪見充斥、人心陷溺的現況,卻情不自禁,感作絕句四首,題為《庚子冬夜譯經即賦》,雖如幻夢空花,姑錄之以為紀念。

其一

風雨漫天歲又除,

泥塗曳尾說三車。

崖巉未許空生坐,

輸與能仁自著書。

 

其二

靈鷲風高夢裏尋,

傳燈獨自度金針。

依稀昔日祇園會,

猶是今宵弄墨心。

 

其三

無著天親去未來,

眼前兜率路崔嵬。

人間論議與誰證,

稽首靈山意已摧。

 

其四

青山入夢照平湖,

外我為誰傾此壺。

徹夜翻經忘已曉,

不知霜雪上頭顱。

通力合作 參考三譯本

本書的著述,參考《楞伽》三種原譯本,而仍以流通本的《楞伽阿跋多羅寶經》為據,但譯義取裁,則彼此互採其長,以求信達。遇有覺得需加申述之處,便隨筆自加附論標記,說明個人的見解,表示只向自己負責而已。後來有人要求多加些附論,實在再提不起精神了。這次述著,除了楊管北居士夫婦的發心外,還有若干人的出力,他們的發心功德,不可泯滅。台大農化系講師朱文光,購贈稿紙千張,而且負責謄清和校對,查訂附加注解,奔走工作,任勞任怨。雖然他向來緘默無聞,不違如愚,但這多年來,旦夕相處,從來不因我的過於嚴格而引生退意,甚之,他做了許多功德事,也是為善無近名的。但到本經出版時,他已留學美國,來信還自謂惜未盡力。其餘如師大學生陳美智、湯珊先,都曾為謄稿抄寫出過力。中國文化研究所的研究生吳怡,也曾為本書參加過潤文和提出質疑的工作。韓長沂居士負責出版總校對。最後,程滄波居士為之作序。這些都是和本書著述完成及出版,有直接關係的人和事,故記敘真相,作為雪泥鴻爪的前塵留影。

本書述著完成以後,對於文字因緣,淡到索然無味,也許是俱生稟賦中的舊病,素來作為,但憑興趣,興盡即中途而廢,不顧任何詬責,或者因人過中年,閱歷愈深,遇事反易衰退,故原稿抄好一擱,首尾又是四年了。在這四年中間,也寫作過儒、道兩家的一些學術著作,但都是時作時輟,興趣索然。甚之覺得著述都是多餘的事,反而後悔以前動筆的孟浪。每念德山禪師說的:「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實在是至理名言,很想自己毀之為快。引用佛家語來說,可謂小乘之念,隨時油然而生。故對本書的出版,一延再延。今年春正,禪集法會方畢,楊管北居士又提出此事,並且說,為回向他先慈薛太夫人,要獨自捐資印刷本書5000部,贈送結緣,藉資冥福,所以今日才有本書的問世。始終成其事者,為楊管北居士。經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我但任興而為,得失是非,都了不相涉,只是對本書的譯文,仍然不如理想的暢達,確很遺憾。倘使將來觸動修整的興趣,再為本書未能盡善的缺憾處,重做一番補過工夫。但排印中間,又為誤罹目疾而耽擱了7-8個月,深感業重障深,蕆事之難。本來要替本經與唯識法相的關係,及性相兩宗的互通之處,作一篇簡單的綱要,但又覺得多事著述,徒費筆墨紙張,於人於世,畢竟沒有多大益處,所以便懶得提筆。唯在前賢著述中,尋出範古農居士述《八識規矩頌貫珠解》,附印於次,以便學者對唯識法相,有一基本認識,可以由此入門,研究性相的異同,契入經藏。

原刊於南懷瑾學術研究會微信平台,本社獲授權轉載。

南懷瑾學術研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