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老齡主義

問題是在歲月中的人,都知道心是沒有年紀的,且不知老之將至。心在歷史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裏任意飛翔,只是有時身體會發出走火警響,但我們繼續眷戀着心的自由。
在人口老化明顯嚴重的情況,依然以較年輕人的概念稱呼未及老齡者,也當聯合國依調查報稱65歲為青年與中年的邊界無到。
 
「61歲凍齡女神趙雅芝,公開美一輩子的秘訣……。」人家當然並不認為已經過了「一輩子」。「47歲伍詠薇談年過半百丈夫出軌報導……」。年過半百者在這個城市比比皆是,跟1960年代號稱的「妙齡女郎」、「花甲老翁」等不能同日而語。
 
問題是在歲月中的人,都知道心是沒有年紀的,且不知老之將至。心在歷史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裏任意飛翔,只是有時身體會發出走火警響,但我們繼續眷戀着心的自由。
 

無懼周遭目光,讓年輕靈魂呐喊

 
抗衰老不是一廂情願的事,還要抗衡四周投來的無知眼光。所謂年逾半百者的身體,仍會發啟着被荷爾蒙推動的活力;更重要的是存有(being)的狀態,繼續要踏上冒險的旅程。心底繼續渴慕愛情,見到帶有理想性的藝術、風景與人,仍會拍案叫好,碰到心儀的事物會想尖叫,喜歡時放浪形骸,直至身邊的人喊停,罵說不知廉恥。所有人都得學習面對人類前所少見的老邁的身體,而此等軀體裏面,仍帶着會忿忿不平和叫喊的靈魂。
 
本地文學雜誌《字花》在2016年6月號裏刊登了「超老齡主義」特輯。文章都不落俗套,以清新和誠實的目光看待年齡,並坦言殘酷和單調的標準,如何同樣對所有人施加壓力,無一倖免。編者查映嵐說:「我們永遠無法逃過那些關呼凍齡逆齡抗齡抗班抗氧化的苛刻提醒,衰老仿如背後靈,一種揮之不去的惘惘威脅,我們被要求以最堅硬的意志與紀律盡力抵擋,延緩那場終將來臨的惡夢。」
 
惡夢與轉化惡夢的,是事實問題更是意義問題。正如編者所言,社會頑強地認定老去就是毀壞、昏庸。目下的共識是不知要退者乃社會進步的障礙,衰老該服從福柯說的規劃理念(Regulatory ideals),被關進老人院(瘋人院)避世,遠離社會生產者的目光。然而特輯的作者們筆下所呈現或再現的老人形象,並不蒼白扁平,而是正如查映嵐所言之力量龐大,慾望強橫、挑通眼眉,崇高甚至迷信美。如此日益壯大的退休族群,如果被認定為喪屍(Zombies 電影取材於此?)實屬可怕,他們亦不應被看作有待「循環再用」的廢物。
 

老的釋義,非外表年齡可説明

 

特輯中有黃念欣寫自己在紐約第五大道一間書局的窗前,念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並想及他的前作《過河入林》。從前看史班沙德利西演出的電影版本,那老漁夫臉上的堅毅,與縐紋連鎖一起,在孤立無援的大海裏跟大魚碰個你死我活。如今讀者以老人為一股強烈的對生的敬愛;說有夢想,溫熱可感的是老人獨有的,與日月星辰同壽的樂觀。」黃念欣念出了關於「老」的最真實的面容,即是精力滿滿的反擊與躍動,或如查映嵐所說的,老不再是一個生命的階段,而是自我一個完整的世界。
 
《字花》的特輯是一個良好的反映開端,用文字和文學,呈現了一個多面相的,不能約化的,繼續豐姿和開展着的生命世界。生命歷程受到所有人的正視,活着才有盼望。
 
(封面圖片:Pixabay)

文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