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大學的東西文化交流中心,每五年舉辦一次大型的哲學會議,早前是第11屆的東西哲學會議。雖然東方與西方的觀念與設置經常受到質疑甚至評擊,認為如此二元對立的情況有文化權力的嫌疑,惟比較哲學的活動仍甚活躍,亦繼續產生了不少應時的觀點。
是次會議以地方(Place)為題,開幕演講包括波士頓新儒學的代表 Robert Neville,還有夏大的成中英教授。成中英對地方提出了三個基本的概念,包括地方作為空間的概念;地方作為所在;地方作為位置,而三者相輔相成。他認為於易經哲學,地方不是地圖上的實點,而是相對性和整全性的認知,甚至是個人情感的辨認與反思。這點我想在生活裏經常都有發生:作為校友回到校園,首先會尋找跟自己的感情記憶有關的樹木、班房與角落,跟做維修保養的工程人員所尋找的地標便有分別。但成中英更想指出的是地方概念的變易性,以及跟全球變遷的 matrix 效應。
Neville 在會中提出文化淺根(Shallow Root)的觀念,以儒學文化為例,可以傳播或植根於非洲、南美洲等任何地方,發展成不同的亞種。但成中英則強調文化的深層結構,根與泥土相輔相成的關係。成中英亦提及「時中」的概念;時間改變一個地方,時空難以分割,人在時間當中。言下之意,「存有」與「成為」(Being and Becoming),環境與人的互動關係,對任何固定不變的經驗感受都有所牽動。但成中英先強調根深的重要,亦維護文化身份的必要性。
會議中最常提及的是近年通訉科技對「地方」概念的衝擊。我們現在毋須要在同一個地方,亦可隨時隨地進行溝通,倚頼科技傳情達意。從事高等教育的與會者,均認為不好倚靠通訉科技教學,強調在場(presence)與同場的重要性。「身教」有賴表情、語調、互動、感應,此非螢幕或錄像可以替代。筆者常常記起沈宣仁在教授談到「奇蹟」(miracle)時,在班房裏轉了轉,略有所思:「我跟師母的邂逅,原來完全配合關於奇蹟的五種描述!」那響亮和猛然醒覺的聲音,提升了眾人對教授內容的印象。
身為社會動物歸屬的本能
我們之所以喜歡在同一個地方一起起哄、叫囂、默想、祈禱或歡呼,是身為社會動物歸屬的本能。黎明即起,眾人擠擁一起往麥加朝聖,像群蟻般一起移動;又或在紅館齊齊向偶像歡呼,隨歌曲的節奏擺動身體,那份滿足感難以形容。沒有綵排過的反應,就像海洋裏遭受群鯊襲擊的魚群,每轉一個方向都行動一致,準確如電腦程式,但必須要身在一起,離群者必死。
同在的滿足感,除了朝聖者,還有慕道者、走路宿旅,日夜追隨辯士演說的。昔日的村吧和士多,老闆親切的問候⋯⋯這是一個等待新儀式的世代,提醒那些曾教我們明白合作性、秩序、嚴肅、尊重、行動、配合群體制約和美感的共在行為。昨日踏上於珍珠港被炸毀,長埋海底的阿里桑納號戰艦紀念館,不同國際的參觀者,都關上手機,靜默追思,避免打擾還留在船艙裏的亡靈。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發表。
(圖片: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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