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訪新加坡藝術館,好奇於藝術在星洲的變化與發展。城市的硬件不斷進步了,新穎的建築林立,大學校園的建設也同樣叫人讚嘆不已。但心靈和精神的軟件,有着一層厚底的沉澱物,這在公民活動的氣氛中也能感覺得到。
走入藝術館,在一個裝置展覽前看文字,聽見看守展品的人喝止一位遊客觸摸展品。「不可觸摸展品,遵守規矩!」訪客說以為展品設置的音響是邀請遊覽者打開聆聽的。我也懷疑嚴辭厲色的守衞,是否知道有展品互動這一回事。而他的那份緊張,提醒人身在新加坡。
身在新加坡藝術館,主題展為藝術對和平、公義、平等、民主及進步的五星反思。最安全的做法是在展覽中發問問題,但安全並不就蓋住創意,優良的構思仍可以呈現。
從和平開始說起。蘇珊‧域陀把大幅菲涅耳稜鏡方片編織成的被,從天花吊墜到地上。萬塊如波浪的稜片內另有乾坤,原來內藏有不同捐血者的一滴血。捐血是新加坡社區常見的活動,踴躍的捐血者來自不同社群,包括軍人團體、醫療人員、防衞隊與藝術工作者。於此,拯救的訊息指涉着和平,還有護衞國家,隨時準備犧牲。裝置的語言與幅度,傳送着新加坡強烈的集體意識。個人及其血液,在棱片網的編連間沒有身份,但有角色。
展場入口,只見以「公義」為主題的作品《無人》。何子彥在窄巷的兩邊,以反照的鏡子內藏人像,道出約翰.唐尼的詩與但丁煉獄的故事,戲劇性濃厚,讓觀者自己來記憶及聯想好了。總之,公義並不屬於個人,且無不同時是社會的;公義的意義並不抽象;因公義之名,社會奉行對個人實施保護或加以懲罰。每個人都是法官、證人、陪審團員⋯⋯公義之施行,落地有聲。
薩巴柏菲(Sabapathy)以平等看待來解說平等,特別指個人的藝術表達。他當然知道他自己的地位特殊超卓,以豐厚的藝術史學養,薰陶過不少新加坡的藝術工作者。展覽也特邀藝術家納哈潘(Nahappan)繪畫了薩巴柏菲個人的大幅抽象肖像圖,其大師地位顯而易見,他述說的平等,未必得到平等的共識。
李光耀曾經為「民主」作出自己的詮釋,說民主的基礎只有在憲制的基礎下才可實現。這句話在展場正中懸示着,像為展覽的討論定調。但藝術家Matthew Ngui則以四百柱膠喉管在展室中如樹林般豎起,再以放映機在喉管的叢林間打上句句民主的言論。觀者置身其中,於不同位置及不同角度閱讀此等言論,使民主的概念顯得浮動、呈網絡或脈絡式的組構、結成。所謂同構與異元,在擺動的燈光中迴盪着思考。
進步的主題,延綿於一個展房的四幅牆上,以銅管構成的圖案網發聲。作者Mahmod錄製了新加坡學童們每天上學重複唱誦的國歌,其中一句說:「讓我們向着幸福,一起邁進。」幸福等同於新加坡社會及經濟數據的耀眼光譜,歌聲被整理出共同的敲擊節奏。作者問:「那是新加坡人的心聲嗎?進步真是線性的嗎?」對幸福的疑問,沿着電磁波浪在銅管網裏蔓延。
原刊於《信報》,獲作者授權轉載。
(封面圖片:Singapore Art Museum, Zulkifle Mahmod, Raising Spirits and Restoring Sou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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