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創造女人

即使她捨愛爾蘭莊園主人,取有着迷人微笑的意大利修渠青年,那場平凡的掙扎也是屬於人的抉擇而非上帝的創造。
剛又過了「三八婦女節」。籌辦婦女活動的人依然強調婦女貧窮、婦女文盲,以及各式各樣手工、女紅、家居和職場基層工種需要的訓練。街坊福利會等繼續搞好按摩培訓班、蛇宴、春季大旅行。電影《女人四十》的影子無處不在,「婦女」一詞的社會意識並未曾好好思考。
 
「婦女」跟「長者」一樣,族群中的背景十分差異而非單一。但「婦女」或「長者」一辭竟嚴重地約化,在標籤下視之為社會關顧的對象,態度彷如扶貧,忽視了族群裏獨特的個體性及其主觀能動力,亦漠視了其在自我的生命歷程中絕對可以改變,發展及塑造存在的可能性。
 
最近看小說改編成電影的《布魯克林之戀》,看得津津有味。從來分辨女性電影與女性主義電影,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關鍵不在是否採用女性人物的主觀視角,而在自我體會與覺醒,那極可能是在一個模糊矛盾中漸趨清醒的過程。電影故事看似符合了一些流行的關於女人的說法;其中一個譬喻籍「三八婦女節」在社交網站流傳,強化了性別神話。
 
譬喻說上帝第六日創造女人,顯然苦煞思量,且特別用心。祂希望她能在各種人生處境中發揮作用,同時能擁抱及庇護有所需要的人。她的關顧能照料病體甚至心靈生病者,義無反顧。據說上帝造她的物料異常柔軟又富有彈性,有關的女性物料為要使她堅靭有力,能善解人意又有磋商能力。溫柔的物料能協調孤獨、掙扎、自尊以及足以要她命的愛。
 
上帝創造女人的譬喻又符合了電影《布魯克林》中來自愛爾蘭、獨自在1950年代紐約市的女孩艾麗絲的描述;包括「她有令男人感到驚訝的能力」,「她能獨自挑起重擔,解決煩惱」,「她把持愛與幸福,亦有主見」,「她在危難中快要尖叫的時候,不動聲色,保持微笑」,「她以歌唱替代哭泣,但又化險為笑、化笑為涕」,「親友離世叫她心碎,但她總又爬起,為自己所相信的奮發圖強」。以上的描述使人懷疑小說作者托賓(Toibin)究竟受了多少這種流行的女人論述所影響。
 
但電影之所以獲提名最佳電影,全在女性人物如何書寫自己的命運。她使用生命中的哪些能力?她強烈愛着的是誰?她在跟誰相戀?她最想與誰一起生活,創造未來?抉擇當然並不簡單,因為她跟所有人一樣愛着不同的人,考慮生活不同的可能性,知道各有收獲與損失,痛苦與甘甜。巧妙是她的模糊、瞹眛,怯懦以及跟現實磋商的過程。故事並非為上帝書寫女性定型。這個源頭把小說以至電影,自外於性別的神話。即使艾莉絲如流行的譬喻所言,改變了她本來的名字,離開原屬的愛爾蘭家鄉和它的固步自封,在大都市紐約獨闖天地,再與愛人一起築構新家;她也有自己的清高與庸俗,清醒與迷失。這種過程非常重要,即使她捨愛爾蘭莊園主人,取有着迷人微笑的意大利修渠青年,那場平凡的掙扎也是屬於人的抉擇而非上帝的創造。兩者的成果儘管相近,但女人並非為阿當天造地設的禮物;偉大不偉大,甚至並非在她的考慮之列。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

文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