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別人有困難應該要去幫助等等內容。我看到我親戚裏面高年級的課本裏有少數服從多數、讓人把話講完、民主程序這些內容,我學習的時候還沒有學到這裏。
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天津淪陷以後,在日寇統治下成立了偽教育局。當時日本的政策對農村和城市可能不太一樣,不像我們在電影裏面看到的,完全赤裸裸的高壓,不是這樣。它通過偽教育局做一些事情,改我們的課本也不是都改成「大東亞共榮圈」,只是把課文改成古文多於白話文,把五四以來新文學的內容取消一些。
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它把公民課改成「修身」課,講中國的傳統道德、忠孝節義,我後來想來覺得很奇怪。現在說愛國教育要發揚傳統文化、傳統道德,把以前的「以孝治國」拿出來。而過去的奴化教育裏面就有忠孝節義的內容,日本曲線奴化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但它無論如何不要公民教育,不要五四以後的新文學。
那時候我沒有意識到這點,也不懂,而且大家也沒什麼感覺,不會抵抗。因為古文裏面的忠孝節義的故事,也都是我們家長輩過去在私塾所學的內容。
當然,岳飛、文天祥等的民族氣節的故事是去掉了。我後來想了很久才明白,實際上也還不太明白,為什麼日本把中國的傳統文化來做為奴化教育的內容,也許是因為偽教育局是中國人在做,可能是一個迂回政策,我不太知道。
但是很清楚的是,民主、自由、公民權利,這些內容他們絕對不要。抗戰勝利之後,從後方來了一大批學生,比如西南聯大附中、南開中學這些在大後方直接延續國民政府教育的學生,跟我們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他們的新文學念得比我們多。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我1947年考燕京大學時作文的題目是文言文,題目我還記得,《立國必先樹人,樹人必先樹德說》。可剛復校的聯大(清華、北大、南開頭兩年還聯合招考,只是錄取分數線不同)高考不許做文言文,只許作白話文,而且是一個很不起眼的題目,《我的中學生活》。然後我就考不好了,因為我在學校裏做的比較多的是文言文,這樣可以發揮,能夠瞎拽,但這麼一個題目就不容易出彩了。
所以我第一次清華大學沒考上,因為我的長處都沒考好。我數學特別好,但五大道題目裏面有兩道幾何,我證不出來,大概有40分,卡住了。但我剛到家就想起來應該換個思路,就迎刃而解了。把我氣得不得了。
我只要再稍微再想一想就能做出來,但當時就是卡住了,愈卡住就愈想不出來。所以我特別覺得一考定終身是不公平的。我第二年轉學再考的時候就容易多了。
教育不應該有讓人退化的危險
還有一個感覺,小孩是需要管的,不能完全放任不管,但管孩子什麼方面非常重要。我覺得很多家長管的不是地方,孩子在外面做了很多不道德的事情他不管,就是分數管的很厲害。所以,我覺得基本的教養和基本的文明是最重要的。
杜威的教育思想認為,小孩天生都是好的,只要讓他發展他自己的興趣,他就一定能成才。比如這小孩愛畫畫,但特別討厭數學,你就別逼他學數學了,讓他好好畫畫。
杜威主張完全讓孩子發揮他自己的特長。對於他的觀點,後來美國也有人批評,認為這太放任了,小孩自己管不住自己,還是需要管的。有些內容他暫時沒興趣,以後有可能會有興趣的。
但總的原則是,相信每一個人都是可以成才的,不要像盆景一樣按照大人的口味加以扭曲,你覺得這樣比較好看,就一定要把它彎過來。要讓孩子自然地茁壯成長,前提是老師和家長都要有正確的態度,適當地澆水、護理。
但現在麻煩就在這兒,我還說過一句話,我覺得現在這種教育會有使人種退化的危險。學生如果這樣教出來,其中一部分會變成老師,更大一部分會變成家長。
按照這個路子,就愈來愈下滑了。為什麼在文革這麼亂的時候,有些學校還是相當不錯的。像北大附中,我女兒就是文革後期在北大附中上的。那個時候,他們的老師還是原來培養出來的老師,還有一些是北大教授後來反右把他們刷下來貶到中學去,我覺得那些老師好得不得了,非常敬業,還是原來的教育思想。
可是這一代人早就過去了。現在好像經濟好了,老師的待遇也提高了,整個硬件也好了,但是一代一代這樣培養下去的話,那就在精神上一代一代退化下去,我的擔心就在這兒。
(封面圖片:香港貿發局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