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新強:香港粵劇怎樣經歷中興? 文化產業為何是香港下個快速增長行業?

香港粵劇正經歷中興? 文化產業將是下個快速增長的行業?一起聽聽譚新強分享他構思和落實新派粵劇《蔽月無眠》的過程。

上周脫稿是因為我正忙於籌備一場非常特別的中國戲曲加西方歌劇,甚至再加點芭蕾舞的奇妙表演藝術晚會。可能不少讀者都知道我是一個業餘粵曲票友,但我毫無任何製作經驗,所以搞起來雞手鴨腳。但幸運的是朋友多,得到各方面幫助,最後表演晚會高朋滿座,衣香鬢影,掌聲雷動,應可說非常成功!除了表演上的成功,更得到很多朋友出錢在場刊登賀詞,我亦決定把超過30萬港元善款,全數捐給非常有意義的香港乳癌基金。我實在非常感恩!

需要多謝的人真的很多,台前幕後的工作人員近百,如未能盡錄,敬請原諒。首先最要多謝的是普樂藝會的一班好同學和好老師,不只悉心教導我粵劇,更在籌備工作上,付出大量時間和心血。我的啟蒙老師姚志明先生,雖不幸兩年前去世,但幸有姚師母繼續領導曲社,會務仍然蒸蒸日上。我們亦幸運找到另一名優秀年輕文武生,阮德文先生,願意當我們普樂的新老師。另外,今次晚會亦得到很多名耶魯校友,在作曲、表演、司儀、拍攝、宣傳,甚至招待嘉賓等各崗位的参與和幫助。亦要多謝當晚蒞臨,來自世界各地的嘉賓和好友,包括中國內地的北上廣深、台灣、日本、馬來西亞、越南、泰國、印尼、印度、Abu Dhabi、加拿大、美國、墨西哥、英國、法國和波蘭等等!當晚在台上,我開玩笑說,即幾乎特朗普想加關稅的國家和地區,都有代表在場!最後,我需要多謝我公司同事,尤其我太太,在統籌工作上的幫助,原來如何分配供不應求的1000 多張門票,是一個物流噩夢!不是講笑,我太太告訴我有一晚夢見大量戲票在眼前飛來飛去!

表演中西合璧 體現香港特有文化

表演方面,大膽講句,除了我這個業餘票友外,其他的,不論是傳統粵劇,或是意大利歌劇和芭蕾舞的藝術家,不只全都是全香港有數最好的,甚至可算是世界級的。先說粵劇,當晚的大老倌,包括阮德文老師、鄧美玲、林穎施、王志良、王潔清和黎耀威,音樂和擊音領導佘家樂和招日威等,來自香港和大灣區,全都是現今最優秀和最當紅的粵劇表演藝術家。當晚我更榮幸邀請到國家一級演員、梅花獎得主遠道從廣州來港参加演出的蔣文端女士。高貴大方、和譪可親的端姐,更被我「騙了」她的一個第一次,是她首次與一個業餘、從未踏過台板的初哥演折子戲,還是一幕京/粵劇中都是最經典的《霸王別姬》。

有位大老倌跟我說,端姐的虞姬劍舞是最好的,剛中帶柔,是在跳舞而非打功夫,且帶悲傷,唱到中段,甚至哽咽,功力實在深厚!除此,今次亦是端姐第一次在香港表演《帝女花》最精彩的兩場戲,《上表》和《香夭》,與阮德文合演,雖只是我個人「派對」,但陣容鼎盛,我在後台見到30 多名主要和群眾演員,我都感覺震撼和替我荷包有點擔心!一名資深著名女星在中場時跟我太太說,今次是她看過最好的《帝女花》表演,甚至可媲美任白演出!演出視頻已上載到YouTube,短短3日已有過萬人觀賞過,以粵劇標準,已算viral,未來定必成為教材級示範表演。其他人亦非常戮力演出,劇目包括《脫穽救裴》、《遊龍戲彩鳳》和《庵堂重遇》,都非常精彩。

今次部分表演中西合璧,完全體現香港特有的文化背景,和發揮國際文化交流的作用。我和美玲姐合唱表演,其中一首是《恨綿綿》,旋律本來自「梁祝協小提琴奏曲」,但年輕作曲家周曉晴(Lora Chow)為我作出全新編曲,再配上國際級的芭蕾舞表演(男的是美國人,女的中國人),令人耳目一新,成為當晚另一亮點。其中一名嘉賓是粵劇界前輩,白雪仙的入室弟子,慶功宴上問她最喜歡那一個節目,本以為她定必說《帝女花》,但她竟然說是全新編曲的《恨綿綿》!

全晚最特別的一個節目肯定是《蔽月無眠》「Sleepless Moon」,是全世界第一次融合中國戲曲《帝女花》和西方歌劇《杜蘭朵》「Turandot」,再加全新樂曲的全新藝術創作。作曲周曉晴,作詞唐家穎,編劇張菁,導演馬嘉晉,主演花旦林穎施,男高音顏嘉樂。今次首演的只是第一幕,不只家傳户曉的香夭《妝台秋思》和《Nessun Dorma》(今夜無眠)旋律動聽,3首新曲《蔽月無眠》、《Racing Hearts》和《一眼變永恒》,全都非常好聽,我當然有偏見,認為每首都可以成為派台上榜流行歌。但就不太可能成為必點K歌,雖然旋律很易入腦,但歌曲部分很高音,對專業中西演唱家,都是考牌之作,對普通人而言, Lora的建議是卡拉ok降降key吧。

香港粵劇中興 每年表演2000場

觀眾反應非常熱烈,尤其年輕觀眾,有些小朋友看完後本應回家,翌日還需上學,但竟不願離開。據一名朋友說,看完表演後數天,小女兒仍每天哼着旋律!

我對今次第一幕《蔽月無眠》首演頗為滿意,但當然絕非完美,仍有很大進步空間,例如如果達到更佳中西音樂結合效果,和未來故事發展等。其實中國戲曲和西方歌劇,一凹一凸,藝術上的碰撞非常有意思和火花。西方歌劇重點在音樂與和聲,表演方式較簡單只是企唱,中國戲曲是全身表演藝術,唱念做打,缺一不可,但音樂上較簡單,重點反而在詞方面。中國人的文字漂亮,古樸的廣東話更有九個音,所以好的作詞家,無論是唐滌生或鄭國江,讀出來的歌詞已帶出旋律,「落花滿天蔽月光」就是最佳例子。但某程度上或許正因為粵劇重點是詞,音樂反被稍為忽略,所謂「梆黃」,如「二王」、「慢板」和「南音」等都有固定格式,但有一些自由發揮空間,但所謂「小曲」的旋律,常用的旋律竟然只有數十首,即是所謂粵劇新作,用的旋律大都是舊的,只是填上新詞!可以想像 Andrew Lloyd Webber的新作,竟翻用「Phantom of the Opera」的旋律嗎?

其實粵劇在香港正經歷中興,每年表演多達2000場!所以我經常說,香港演藝學院,若從經濟角度來看,最成功的肯定是戲曲系,幾乎每名畢業生都非常忙碌。但若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來看,我聽過一些大老倌和樂師說,我們仍無法超越唐滌生,甚至仍在「消費」唐先生!

粵劇貴為聯合非物質文化遺產,近年更設立了考級制度,其實已吸引到不少小朋友和年輕人參與。但如果去過新光看大戲,大家就知道有隱憂,觀眾十之八九為年紀非常大的長者,他們有娛樂固然是好事,但如果粵有年輕觀眾,粵劇的未來前景,可想而知。其實西方古典音樂也面對類似問題,但尚未這般極端,即使 Broadway ,疫後亦未能完全恢復,西方大量劇院不斷關門。

藝術必須有生命,不停改良和演變。曾幾何時,港式粵劇都曾有容納大量西方音樂元素的能力,因此很多頭架師傅都是玩「梵鈴」(violin)的。但這些變化已停頓了超過60 年,是時候重新出發,尋找方法把此美麗藝術,繼續創新和傳承下去。未必一定如《蔽月無眠》般中西合璧,但寫新曲,更豐富和聲,縮短演出時間,和更認真的編劇,導演和舞台設計(已經開始)都是必須的。大膽多說一句,既然有了漂亮的戲曲中心,又多了東九龍文化中心,未來更將建西九演藝綜合劇場,這些都有利於提高粵劇在廣大觀眾心目中的地位。上周晚會,要求觀眾正裝出席,部分習慣衣著超隨便的朋友略為抗拒,但感謝大部分的朋友都盛裝出席,感覺確有點不同,是對場地、表演者和藝術的一種尊重。

似乎我對社會演變的觸覺不錯。早前我指出高等教育為香港的高增長行業,現在已是不爭事實,大學附近的租金已說明一切。我現在更感到文化事業,就是下一個快速增長的行業,但文化跟教育一樣,增長也不等於能賺錢!最近聽過唐英年主席講話,他指出文化事業已經是本港第四大行業,佔GDP 的4.5%,他希望未來可升至10 %,且很有機會超越第三名的航運物流。

推動文化產業 有助提升香港形象

政府希望以文化,包括表演藝術作為香港名片,藉此吸引遊客,振興經濟,除此更希望能夠出口表演藝術,推動國際文化交流,提升香港形象。理念上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同時希望宣揚和平與愛的信息。

講是容易的,如何落實就困難多。恕我直言,所謂盛事經濟,效果如何,大家心裏有數,其他軟硬件資源是否運用得很好,亦是個問題。湊巧今天楊潤雄局長被中央罷免,換上新的羅淑佩局長,希望新人事,新作風,能為香港文化事業帶來美好新景象!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