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古趣談:更

從「更」(粵音gɐŋ33或gɐŋ55或gaŋ55)的「硬」之讀ŋaŋ22,可證「更」之聲母在上古本是一「鼻冠音聲母」(ŋk-)。

粵語有ŋɐŋ33一詞,義為「再」。如說︰「女仔ŋɐŋ33靚都無用,心地不(唔好),就不(唔)值得娶!」其字當作「更」。

語音學上有所謂「鼻冠音聲母」。內地已故學者李新魁先生說︰「上古音存在一套帶有鼻冠音的聲母,如︰mb mp nd nt ŋg ŋk。」 (詳李新魁《粵音與古音》一文,見《李新魁音韻學論集》。)李先生的文章又舉「勾」字為例,說明凡北方音(聲母)讀「k」(即筆者拙著一向所用的g),而粵音讀ŋ的,是反映上古的ŋk在北方話和粵方言的演變路線不同,前者是丟失了鼻音,後者是丟失了塞音。

就「鈎」字觀之,它在中古讀「古侯切」(《廣韻》‧侯韻),是「見母」字。原來中古的「見母」字至少有一部分在上古可能是讀ŋk的。另外,筆者認為,我們也應當相信中古的「疑母」字,也至少有一部分在上古是同樣讀ŋk的。根據詹伯慧、張日昇主編的《珠江三角洲方言綜述》,斗門(斗門鎮)話、新會(會城)話、台山(台城)話、恩平(牛江)話都有mb(例字有「魔」、「馬」)、nd(例字有「南」、「女」)、ŋg(例字有「鵝」、「牙」)等聲母。原來我們的(廣義的)粵語裡,有些「次方言」仍保留上古幾種的「鼻冠音聲母」,而有些屬於其中的「ŋg」聲母的字(「鵝」、「牙」),有來自中古的「疑母」的(「鵝」《廣韻》「五何切」;「牙」《廣韻》「五加切」)。

從「更」(粵音gɐŋ33或gɐŋ55或gaŋ55)的「硬」之讀ŋaŋ22,可證「更」之聲母在上古本是一「鼻冠音聲母」(ŋk-)。只不過「更」音的演變路綫是丟掉ŋ,而「硬」字則丟掉 [k](即筆者所用音標中的g)。

北宋魏泰《東軒筆錄》卷十五︰「程師孟知洪州,於府中作靜堂,自愛之,無日不到。作詩題于石曰︰『每日更忙須一到,夜深常是點燈來。』李元規見而笑曰︰『此無乃是登溷之詩乎!』」其中「每日更忙須一到」中之「更」,以粵語「ŋɐŋ33」讀之,於理解可謂絶無隔礙!又,南宋 陸游《生涯》詩︰「縱老豈容妨痛飲,更慵亦未廢新詩。」又,辛棄疾《臨江仙》︰「百年光景百年心,更歡須歎息,無病也呻吟。」又劉扳盛《廣州話普通話詞典》有「更」條,音「ŋɐŋ33」︰「粵口語音。再;更  更快都要三個月(再快也得要三個月)/ 工作咁辛苦,更好人工都係假(工作這麼辛苦,更高的工資也沒用)。」元雜劇《㑳梅香》第二折︰「我更不中呵!須是相國人家也。」(後二例採自《詩詞曲語辭辭典》「更」條)

可惜這個ŋɐŋ33,今日港人似乎講得愈來愈少,而就電視劇觀之,很多藝員已經不懂得如何將劇本中的「再……也……」的「再」(如「再好也沒有用」這樣一句中的「再」)轉為粵語的ŋɐŋ33(或「幾」),只把「也」轉為「都」,而說「再……都……」。其實「再……也……」的「再」,是普通話的用詞法;這樣用「再」字並不合乎粵語的用詞習慣。粵語只用「幾……都……」(如「幾好都冇用」)或「ŋɐŋ33……都……」(如「ŋɐŋ33好都冇用」)。若所有電視藝員和電影演員每次見到劇本的「再……也……」的句式都不懂得將它轉為地道的粵語的話,將來,我們的「幾……都……」和「ŋɐŋ33……都……」都會滅亡!幸而現時還少數演員和藝員懂得用「ŋɐŋ33」。一次在電視上看《失戀急讓》這部電影,聽見鄭秀文講這樣一句對白︰「佢話一間酒店ŋɐŋ33靚都好,都及唔上一個屋徛。」(他說一家酒店再漂亮,也比不上一個家)筆者聽見之後,真是「開心到飛起」!

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