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欠部「歎」(嘆,tan33)︰「吟也。」又口部「嘆」︰「吞歎也……一曰太息也。」許慎這樣解釋「歎」、「嘆」二字容易讓人有「歎」為褒義詞,而「嘆」為貶義詞之別,至少段玉裁(清代《說文》四大家之一)是這樣理解的。不過,現代學者向熹卻不認為二字有這種分別。
向氏在其《詩經語言研究》有這樣的論述︰「按《說文》︰『嘆,吞嘆也。一曰太息也。』『歎,吟也。謂情有所悅,吟歎而歌詠。』段玉裁注︰『古歎與嘆別,歎與喜樂為類,嘆與怒哀為類。』詩裏完全沒有這種區別。《王風‧中谷有蓷》『嘅其嘆矣』,『嘆』是太息,《釋文》︰『嘆,本亦作歎。』《豳風‧東山》『婦歎於室』,《小雅‧常棣》『況也永歎』,字都用『歎』,也是太息義。」
歎為褒義 嘆為貶義?
其實,南朝梁顧野王已在其《玉篇》中提到許慎對「歎」、「嘆」二字的理解,但語氣上卻不至於完全贊同其說。《原本玉篇零卷》欠部「歎」條︰「他旦反。《礼記》︰『平爵而樂闋,孔子屬歎之。』鄭玄曰︰『歎美也,此礼。』野王案︰『意有欽悅,歌謠吟歎也。』……《聲類》或為『嘆』字。《說文》以嘆傷之嘆為嘆字,在口部。」
觀顧氏之解說,可知三國魏李登的《聲類》已視「嘆」為「歎」的「或體」,而顧氏認為「以嘆傷之嘆為嘆字」只是許慎《說文》的意見。若顧氏毫無保留地贊同許氏之說,他實在不必提《聲類》的看法([歎]或為嘆字)。
除向熹所說《詩經》之用字可證「嘆」、「歎」二字可通用之外,其他「口」、「欠」兩部通用的字也可以為證。如「歗」、「嘯」(集韻‧嘯韻‧先弔切);「」、「呻」(集韻‧真韻‧升人切);「歐」、「嘔」(《集韻》‧厚韻‧於口切)等。
詞義的引伸
那麼何以我們粵人會把「歎美」的意思變成「享受」的意思呢?那是詞義的引伸︰由歎美引伸為享受。我們必先覺得享受然後始會歎美。古人既能「歎美此『禮』」,我們自能「歎美此『茶』」、「歎美此『酒』」……所以我們日常就說「歎茶」,甚至說「歎世界」(享受生活),更進而說「好歎」(很大的享受)。
引伸之法有多種。馬文熙、張歸璧等編著的《古漢語知識詞典》,其「詞義引伸」條云︰「引伸類型,陸宗達、王寧《訓詁方法論》大體歸納為3種︰理性引伸,包括因果引伸、時空引伸、施受引伸……」當中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因果引伸。這種類型正好解釋「歎」的「享受」義︰因為有「欣賞或享受事物之美」這個因,所以有「(讚)歎」這個果。於是以「歎」的「(讚)歎」這個果解作其「享受」這個因,就是一種因果引伸。
又,《詩詞曲語辭辭典》「炭」條︰「安閒享樂之義。元人《東堂老》劇三︰『揚州奴云︰有人說來,揚州奴賣炭,苦惱也。他有錢時,火焰也似起,如今無錢,弄塌了也。正末云︰什麼塌了?揚州奴云︰炭塌了。正末云︰你看這厮!』『什麼塌了』以下三句話,有打諢的味道。廣州口語中的『炭』,有安閒享樂的意思,往往寫作『嘆』,如『嘆世界』之類。按《東堂老》的劇情,揚州奴父親遺下萬貫家財,由於揚州奴荒淫享樂,家財敗盡,只有賣炭為生。正末問『什麼塌了』,答『炭塌了』,此處『炭』為雙關義。」
原來元朝人口中的「歎」已有「享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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