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在上一期《明報月刊》指出,所謂寫別字,就是把一個字寫成另一個與它音同或音近的字。別字是社會不認可的。如果社會認可,即使根據字源,本該寫這個字,卻寫成另一個字,我們也不叫它做別字,而叫它做通假字或假借字。假就是借,假借字就是借來代替本字的同音字或音近字。
「醋」、「酢」二字形音義互換
假借字又叫通假字,那是說借來的字與本字是相通的,這表示通假字是社會認可的。例如「酢」、「醋」二字,《說文解字》:「酢,醶也。」「醋,客酌主人也。」大徐本《說文解字》「酢」字音「倉故切」,「醋」字「在各切」。可見二字形、音、義已全面互換,應酬飲宴本當寫成「酬醋」,現在卻寫成「酬酢」;帶酸味的調味品本當寫作「酢」,現在卻寫作「醋」。事實上,日本直至現在還保留「酢」字的原有用法;不過,中國早已寫作「醋」了。既已約定俗成,也就不需要把它寫作「酢」。
又如「草莽」,本字是「艸茻」。《說文》:「,百芔也」;「,眾艸也。」至於「草」,本為黑色的殼斗包裹着的柞櫟子實,可以用作染黑,「草」音「自保切」,今俗字作「皁」、「皂」,所謂「不分皂白」,就是「黑白不分」;「莽」字的本義則為犬在艸中逐兔。由於「草莽」字早已廣為社會大眾所接受,「艸茻」字反遭淘汰,一般人以至字典辭書,都將「艸茻」寫成「草莽」。因此,「草莽」是通假字,而不是別字。
義符不同、聲符相同的通假字
「酢」、「醋」皆從「酉」,義符相同;「艸」、「茻」、「草」、「莽」,都是「艸」頭,義符也相同。但更多的通假字是義符不同,而聲符相同。例如「攘」、「讓」二字,都從「襄」得聲,而義符不同,攘從「手」,而讓從「言」。《說文解字》:「攘,推也。」邵瑛《說文解字羣經正字》:「此即推讓之本字,揖讓之讓亦作此。」可見推讓、揖讓之「讓」,本當作「攘」,其字從手,與「推」、「揖」同。至於讓,本義為「相責讓」,以言語責讓,故字從言。「讓」之責讓義,主要見於古書,例如《左傳.桓公八年》:「夏,楚子合諸侯于沈鹿。黃、隨不會。使薳章讓黃。」讓黃,就是責備黃國。當然,即使在古書中,用本義「責讓」的「讓」,也遠遠比不上用假借義「推讓」、「謙讓」普遍。
又如「䟂」、「慢」二字,都是從「曼」得聲,䟂從「走」,而慢從「心」。《說文解字》:「䟂,行遲也。」意即行走遲緩。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今人通用『慢』字。」通用「慢」字,即借用「慢」字。《說文解字》:「慢,惰也。」意為怠惰,可見從「心」之慢,其本義為「怠慢」。
又如「龢」、「和」二字,都是從「禾」得聲,龢從「龠」,而和從「口」。《說文解字》:「龢,調也。」沈濤《說文古本考》「龢,調也。」下云:「《一切經音義》卷六引作『音樂和調也』。」龢字從「龠」,《說文解字》:「(龠),樂之竹管,三孔,以和眾聲也。」龠字甲骨文作、、,金文作。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龠字)象形。象形者,象編管之形也。」徐灝《說文解字注箋》:「龠以和眾聲也,故龢龤字皆从龠也。」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經典多假『和』為『龢』。」假「和」為「龢」,即借「和」為「龢」。《說文解字》:「和,相譍也。从口,禾聲。」譍,徐鍇《說文繫傳》作「應」。姚文田及嚴可均所著之《說文校議》說:「《說文》無譍字。」可見「和」是「應和」字,「龢」則為「龢龤」字。「龢龤」,今作「和諧」。現在一般人大都不知道「龢」跟「和諧」相關,住在港島半山的只知「旭龢道」,而讀歷史的則可能知道清代有一個「翁同龢」。
原刊於《明報月刊》,獲授權發表。
(圖片:設計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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