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魯迅在1934年寫這首詩,時勢動盪,他看到貧窮大眾面色灰黑,他們在荒草中奔跑,內心的哀傷,可謂驚天動地,也沒法唱出來。他惻隱慈悲的心,像南宋思想家陸九淵的期望,「吾心即宇宙」,他的生命和整個宇宙連結在一起。當我們看到人間疾苦,亦會感同身受。雖然無人唱出這些哀傷的歌曲,魯迅認為如果用惻隱慈悲的心去聆聽,亦可以在沈默無聲之中,聽到驚天動地的呼喊之聲。
如果魯迅今天在加沙的戰火槍炮中,站在受衝擊的醫院看着傷亡痛苦的病人,尤其婦孺和嬰兒,他會寫出什麼的詩詞,為這些死亡邊緣的人發出驚天動地的哀歌?
被記錄下的苦難哀歌
戰爭必定帶來死亡和痛苦。我們需要返本歸源,從歷史中尋求啟示。
巴勒斯坦地區的苦難出現已超過一百年。不少學者和記者都用不同的方式記錄了這些苦難的哀歌。
回顧近幾十年的歷史記錄,最直接的而有學術水準的,其中有兩位著名美藉新聞記者 Cate Malek (凱特·麥拉克)和Mateo Hoke (馬特歐·霍克) 。他們在2011年至2014年間,訪問了超過一百多位居住在加沙地帶和約旦河西岸屯墾區的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最後選了16篇獨一無二的訪問,匯集成專書,名為 Palestine Speaks: Narrative of Life Under Occupation (中文譯本是《巴勒斯坦之聲:被綁架的家園》) 。其中有14篇是巴勒斯坦人,倆篇是以色列人。透過這批巴勒斯坦人的親身經歷,反映出許多鮮為人知的人道危機。
在這些巴勒斯坦之聲音,其中是一位在1967年六月戰爭,以色列占領巴勒斯坦時,出生又居住在伯利恆附近的「迪黑希」難民營的阿布杜拉赫曼·阿赫瑪。在難民營裏,他們必須想方法對抗極度貧窮的困境,更需要應付以色列士兵以及「屯墾區」以色列居民的定期騷擾。他也多次被以色列以「行政拘留」的手段拘禁,令到他在監獄裏渡過將近20年的歲月。在這拘禁的日子,他在監獄中飽受拷打審問,而那些行刑迫供的方法現在都已被以色列最高法院判定屬於違法。
他記得第一次入獄时,在兩個多月之內,經常被脫光衣服在寒風中被審問,身體被凍成藍色。他被毆打得滿身傷痕,失去知覺時再被潑水或打耳光而弄醒。這種種的折磨,逼他到崩潰邊緣。之後,他承受不同的折磨,包括所謂「腸道運動」的方式,兩個審問員在他的手仍然鎖在傾斜的椅子時,抓住他的身體往相反的方向扭轉,直他嘔吐或暈倒為止。
巴勒斯坦人在屯墾區飽受屈辱 仍昂起頭
除了這位阿赫瑪前後在監獄搏鬥了20年的經歷外,其餘13個不同的故事,都活生生地講述了各種受壓迫的故事。其中一位是艾普蒂哈吉·貝拉特。她接受訪問時是一位52歲的家庭主婦。她記述1987年12月巴勒斯坦第一次起義時,她生下第二個兒子阿布杜勒·阿濟茲。當時以軍控制她住的「拉馬拉市」,居民受着種種的迫害。更悲慘的是,阿布杜勒在2008年10月16日,因為在晚上躲在屋頂上,向巡邏隊伍的士兵投擲石塊,被士兵開槍打傷左腿。士兵讓他在那裏流血,也不讓醫生來救,更把那個區域包圍起來,一直到他斷氣為止,之後那些士兵才讓新月會的救護車駛入,並把他的屍體載走。
台灣學者林育立深深感受到這些有血有肉的記錄,帶出巴勒斯坦人在以色列軍隊控制的屯墾區、檢查哨站和隔離以巴人民的高牆,在這些壓迫的環境下,飽受屈辱,但仍然昂起頭來,發揮他們的生命力。他認為這兩位從事多年媒體工作的作者,深深知道以巴問題被過度簡單化的危險。他們會協助讀者不要忘記這些巴勒斯坦人痛苦的同時,在這塊猶太人與巴勒斯坦人同時宣稱擁有、而且多方勢力介入或甚至加强競逐的土地上,無論問題如何解決,最終應該以改善人民生活作為依歸。
美國頂尖的語言學家和公眾知識分子Noam Chomsky 諾姆·喬姆斯基推崇这本書的貢献。他認為「這本書證明了,再也沒有比忍耐折磨,而又能夠掙紮生存的聲音更具說服力,再也沒有比聆聽他們的心聲更重要的事。我們必須理解他們的痛苦,從他們的證詞中學習,思考他們的生命,也反思自己的生命,並用這份理解終結悲劇。」
「於無聲處聽驚雷」。我們用心靈去聆聽,目睹人間的死亡傷痛,才能掌握生命的價值,以這份理解終結悲劇。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