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隱士潘諮生嘉慶間,布衣終身,詩文字畫之外,並講性理。好名山之遊,足跡半天下。旅京華時,以名高而公卿爭下之。居唯一被,日兩蔬食。世傳其母大義,數人賚金為其母壽,潘諮知其不可返,乃各取少許。其母知之,怒曰:「汝見僧以如來像丐巿者乎?吾其為像也!」潘乃謝而盡散之。其母身教如此,潘諮焉能貪也?
又,梅曾亮《柏梘山房文集》卷八記潘諮孝女事甚詳:山陰潘少白居京師久,女蘭靚從其母先歸。時八歲,坐密室中,以紙墨畫一人,酷似其父,且為之鬚而泣。覘者驚聞之,曰:「吾念別後再見,翁鬚白矣。」有孝女如此,潘諮焉能苦也?故龔定庵《別少白山人潘諮》有贊如此:少慕顏曾管樂非,胸中海嶽夢中飛。近來不信長安隘,城曲深藏此布衣。李慈銘《越縵堂日記補》則記潘諮「詭詐卑鄙」,「滿口道學可厭耳」,其人之兩面性也如此。畢竟真相如何,異日再考。
吳闓生以古文家吳汝綸子之蔭庇,評選《晚清四十家詩鈔》,大抵皆受吳汝綸交遊影響,而絕少創見,錢鍾書先生所謂「評點多皮相目論」,甚是。其名得傳者,首推反彈玉溪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句,而得「但得夕陽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朱自清極喜此句,晚年壓於書案玻璃板下,用以自策;次則於五大臣被炸案中幸運得脫:清廷預備立憲,乃選鎮國公載澤、戶部侍郎戴鴻慈、兵部侍郎徐世昌、湖南巡撫端方、商部右丞紹英分兩路出洋考察憲政,吳闓生原擬同紹英一道赴英、法、日、比利時等國考察。爆炸案發後,吳闓生即回保定,決定接受山東巡撫楊士驤之邀,出任山東學務處委員。桐城派盟友賀葆真為吳闓生而惜之,以為吳闓生「遊海外,凡所聞見,將必發之於文章,益於辟疆者甚大,乃以炸彈之故止其行,誠辟疆(吳闓生字辟疆)之不幸矣。」
然吳闓生之幸尚非大爆炸脫免,而是以智者之壽,得現代以來古文大家之高名。倭學者將高步瀛之考據,與黃節之詩學、吳闓生之古文並稱「中國三絕」,世傳或可改「吳闓生為吳汝綸之子」而為「吳汝綸為吳闓生之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