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貝利(David Bailey)現年77歲了,看他的近照,明白到一個人由盛年到70、80歲的自然生命歷程。其實跟貝利相似的人很多,如今我可以想像他們年輕時的模樣,可能會像貝利一樣精靈、佻皮、放任⋯⋯單看眼睛便能猜度。
以相機掌握時代脈膊
愛丁堡市太子大道的藝術畫廊去年舉行大衛·貝利的攝影展。不會說藝術素質不高,但真的容易被貝利照片的人物搶掉鏡頭,連展覽文字都在懂於述說照片的故事,較少談及他的攝影成就,有點可惜。譬如展覽中一輯偶爾聚來了西班牙超現實畫家達利、貝利自己和安地華荷1972年於紐約相聚的快樂照片。他們同住在紐約的廣場酒店,相請不如偶遇,那夜就拿着煙酒,痛快地笑談喝飲,鏡頭下盡是當時得令的他們仨,連攝影機也意氣風發。
1960至1970年代自是貝利的全盛期。他一生先後跟四個女人結婚,包括嘉芙蓮·丹露。我還是在莎朗·蒂和波蘭斯基1968年的婚禮照片上第一次知道貝利,以及他是個用相機掌握時代脈膊的風雲人物。很難分辨貝利的攝影成就是他個人的天賦抑或是時代造就。個子矮小但活力十足的他顯然跟他所屬的年代精華同步,或被強力地推着走。他捕捉了資本主義的精彩、繁華世界的風采與落寞。黑白照片拍得絕倫,鏡頭下的心靈更是無所遁形。
二戰童年?學習障礙?
貝利自嘲說因為自己有學習障礙症,只能提起畫筆或抱着攝影機,但當然這些並不就能產生敏銳的觀察力與想像力。攝影人的敏感與細膩的能力使一切平凡變成不平凡。聽貝利憶起的少年事,儘管您和我也喊熟悉,就不曾像他能如此轉化為界定時代的姿態和品味,而對於品味這回事,他就能顯示出了文字以外的範本,來自某些人的樣貌,儀容,態度與氣質。
首先來自同情。貝利愛父母,父親儘管是個風流但屢遭離棄的失敗者,而母親打扮沒有技法但毅力驚人。他的童年記憶道明了他的攝影魄力來自電影。貝利小時候正值二次大戰,希治閣跟他住倫敦南區的隔兩條街,日子不尋常,有時上學,有時走落防空洞。冬天一家人常常拿着簡便晚餐上電影院,因為票價比生熱的電爐費用更便宜。如此一個星期看五、六晚電影,使他對舊荷里活的影像入迷,更認定歌舞片星阿斯提爾(F. Astaire)是全世界最華麗的人。後來他更戀上歐陸電影,說自己於曾窒息於費里尼的壞品味以及維斯康堤的好品味。當然他的判斷常常在主觀與客觀之間。
貝利認為攝影比繪畫需要更強的想像力和洞察力,他看人便有一手,能欣賞人物的開懷大笑與羞澀,最愛平易近人的美,「美得您不相信這個人就住在隔鄰」。前妻嘉芙蓮·丹露對貝利依然真心欣賞,說他的鏡頭滿是青春的蠢動與本能。貝利在攝影前喜歡提出連串問題,慶幸是大家都會熱心回應;換言之,照片是關係的傑作。
一輯照片在展覽館內展出,令我留下深刻印象: 貝利的現任妻子嘉芙蓮·戴雅在陽光下裸着身體,從容不逼地自處;肉身的曲線與坦盪姿態,竟然帶來給我驚心動魄的讚嘆。一個人的美感來自光與暗之間,更來自愛的喜悅。
(封面圖片: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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