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來、入去

我們粵語跟上古及中古漢語一樣,「日」、「入」二字的讀音不同,何須像北方人那樣用動輒以「天」代「日」?「今日」、「一日」、「日日」才是真正的粵語──同時也是上古漢語!

粵人習慣說的「入來」(jɐp2 lei11,音「離」)、「入去」(jɐp2 hœy33),說普通話的都習慣相應地說「進來」、「進去」,避去了「入」字。這是有原因的。

普通話為何避免「入」字?

李葆嘉《當代中國音韻學》談及「忌諱音變」時說︰「『入』字人執切,當音ri4,但ri4與『肏』音相同,因此今音讀ru4。性交之本字即『入』,《莊子・盜跖》︰『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即是此義。」(黃氏案︰原書所用音標為漢語拼音,現在為方便標示,當中的調號改為「調碼」)由此可見,今天北方人的祖先不知自何時開始,為免不雅,一方面減少用「入」字,另一方面索性改變「入」字的讀音。

順帶一提,上引文字中的「肏」字,當音「入」而不當音「操」(漢語拼音cao4)。《現代漢語詞典》以「肏」為「操」,把「肏」的讀音標為cao4是錯的。這一點筆者在拙著《粵語古趣談三編》之附錄〈粗口略考〉中已論及。不過其後讀到1998年出版的《當代中國音韻學》,才知道李葆嘉先生先得我心(應當補充的是,作為粗話的cao4,其本字正當是「操」,而不是「肏」。詳《粗口略考》)。

還有,以北京音為標準音的北方話,日、入本來同音ri4(漢語拼音),因此不知由什麼年代開始(一定晚於清 咸豐八年──「今天」一詞約莫於此年第一次出現於文獻),似乎北方人對「日」字的態度是︰可以避開就避開。楊小平《南充方言詞語考釋》(黃氏案︰南充在四川,南充方言屬北方方言)「肏」條(黃氏案︰此條所標讀音為 ri2

)︰「性交。……又記音多作『日』。《關漢卿 戲劇詞典》︰『日,穢詞。交媾。』又加旁寫作『㒲』。如 關漢卿《蝴蝶夢》三︰『等我㒲你奶奶歪屄。』」楊氏之說亦可證「肏」當讀ri(不論聲調如何),同時可見「日」對於說北方話的人而言,也是該盡量避開的。於是北方人就經常以「天」代「日」譬如說「今天」,不說「今日」;說「一天」,不說「一日」;說「天天」,不說「日日」。

我們粵語跟上古及中古漢語一樣,「日」、「入」二字的讀音不同,何須像北方人那樣用動輒以「天」代「日」?「今日」、「一日」、「日日」才是真正的粵語──同時也是上古漢語!(粵語詞彙研究所YouTube:日日

古語的例證

「入來」、「入去」其實也是古語。只要到「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之類的網站搜尋,就可以找到大量用例。譬如唐 杜佑《通典・兵五・守拒法》︰「敵有驍勇衝門入來,門內多穿坑阱,又於重牆內,卒出其不意,敵必傍走,自入阱中。」

又如唐 鄭綮《老僧》詩︰「日照四山雪,老僧門未開,凍缾黏柱楚,宿火陷爐灰。童子病歸去,鹿麑寒入來。齋鐘知漸近,枝鳥下生臺。」又如宋 袁去華《清平樂・贈游簿侍兒》︰「長條依舊。不似章臺柳,見客入來和笑走。膩臉羞紅欲透。」

另外,江藍生、曹廣順編著的《唐五代語言詞典》「入來」條引劉禹錫《雪》詩云︰「忽然太行雪,昨夜飛入來。」又,白維國《白話小說語言詞典》「入來」條︰

「進來;來到。[例]放下吊橋,迎接秦總管入來,直到大寨公廳前下馬。(《水滸》・三四)當日茶市方罷,相是日中,只見一個官人入來。(《清平・簡帖和尚》)張主管開了房門,那人蹌將入來,閃身已在燈光背後。(《通言》・一六)」

又「入去」條︰「進去;去到。[例]孫新跟着孫立,鄒淵領了鄒潤,各帶了火家,分作兩路入去。(《水滸》・四九)抬起頭來看時,見渾家王氏把着爉燭入去房裡(《清平・簡帖和尚》)眾人不奈煩,入去他房裡看時,只見縛着一個老兒(《古今》・三六)。」

筆者又在以下兩書分別見到「入去」和「入來」的用例。唐 牛僧儒《玄怪錄》卷五《崔紹》︰「天王立紹於門外,便自入去。」唐 李復言《續玄怪錄》卷一《薛中丞存誠》︰「閽吏呵之曰︰『此御史台,是何法事,高聲入來?』」粵語詞彙研究所:來

黃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