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國若烹小鮮」這一出自老子《道德經》第六十章的箴言應該是被最多人引用老子語錄。但是引用者對於這一比喻式的箴言賦予各式各樣的,有時甚至是南轅北轍,大相徑庭的意思。這一句子本來並不復雜。前半句治大國非常明確並無歧義。問題只在若烹小鮮。這位曾經被孔聖人請教過的老先生的玄妙之處就在於此。
治大國這種嚴肅的,為天下人所矚目的,並非人人可以得而試之的,崇高乃至有些神聖的大事,如何取法乎烹小鮮這種普通人家經常身歷的瑣細之事呢?亳無疑問,天下事即使是極為不同的兩件事,都會有某些方面的相似處,足以用一個若字加以連結。問題是相若的方面在哪裏。老子沒有言明,使千載以下之下,莫衷一是。
在我看來,對於老子這一治國哲理箴言還是胡適之先生的解釋較為合理。胡先生在他那只出上冊,以截斷群流的大手筆撰成的,被認為是中國哲學史開山之作的《中國哲學史大綱》中提到老子這句話時認為,治大國若烹小鮮就是治大國以少搞作為尚。因為小鮮即小魚很容易糜爛,你如果老是攪動它,無可避免糜爛不成樣子了。這樣的解釋與老子謂之玄德的清靜無為的主張是一致的。若烹小鮮決不是如一些人所生之義:要細心,採取多種措施的大有為做法。
清靜無為煮小鮮
在清靜無為意義上的老子此一治道或者說統治哲理在中國歷史上曾作為統治者的一種選擇,發揮過積極的作用。我們歷史上的三大治世之一的漢代文景之治就是統治者實行黃老之術而致治的。而成康之治(當時老子尚未降世當然與其思想無關)與貞觀之治也絕非實行相反的治道而致治的。實際上一部二十四史簡政省刑都是懿德之君的德政,而那些喜歡折騰,治大國若炒牛河者,如秦始皇、隋煬帝等輩翻滾之餘無不禍結胎連,乃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
治大國應該若烹小鮮還是應該若炒牛河?前現代的中國歷史是有些值得注意的經驗的。在生產力低下條件下,若烹小鮮的統治者與民休息自然社會和諧;相反若炒牛河的統治者,過度使用民力,使民不堪負荷,社會矛盾自然激化而危若累卵。
進入現代社會後國家的治道自然與傳統社會不可等量齊觀。因為現代社會的生產力己經從人的體力局限中解放出來而飛躍發展。現代社會的發展決定於社會制度的內在結構。一種好的,有利於經濟持續發展的社會制度一經確立,就應該讓其不斷完善,發揮功能,而不是不斷革命,不斷否定,否定再否定。
鬥爭哲學禍國民
中國人向以勤勞智慧稱善於天下。惟現代中國人可能是全世界最為辛苦的民族。一部現代中國史活脫是一部折騰史,自我折騰永不歇息的歷史。這種折騰正好就是在制度上不斷否定,再否定的過程。尤其是毛澤東革命成功後建立的紅色政權,治理中國這樣的大國完全反老子之道而行,根本就是治大國若炒牛河,全天候翻來覆去。美國日本那樣的成功法治固不恃言,即便當年實行計劃經濟制度時期,也從不使制度有完善發揮功能的時候就急急又要所謂變革生產關系,最後以文革悲劇告終。
終毛一世國家建設成效不彰,生活於農村的九成國民長期生活於飢餓之中,景況甚且劣於幾百年前的祖先,且不說浮誇風之後的遍地餓殍了。毛尚且好意思譏笑文景之治的主持人漢文帝及景帝,說他們是無能之輩。毛這種好折騰,致生民福祉於不顧的做法源於他好鬥爭的性格。好事者美其名曰鬥爭哲學。遍觀哲學史,從沒有那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哲學家的學說自稱或被人稱為鬥爭哲學的。終毛之世,我們看到的就只是沒有目標,永不止息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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