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日子蔡英文訪問斯威士蘭,勾起了我對萊索托與斯威士蘭的回憶。十多年前了,在萊索托參加過一個會,之後還參加過一個世界銀行的教育項目,到過幾次斯威士蘭。
萊索托與斯威士蘭都是被南非共和國包圍的小國。只是斯威士蘭有一小段邊界與莫桑比克(以前曾譯作莫三鼻給)接壤。萊索托的人口是120萬,斯威士蘭是180萬。兩國相似的,都是王國。一個國王,一個部落。這在南撒哈拉很少見,其他的國家,都是多部落的國家,部落之間的爭鬥此起彼落。斯威士蘭,英文是Swaziland,往往被人家誤會是Switzerland(瑞士),經國王提議前幾天改名為Kingdom of eSwatini。這裏暫且仍稱斯威士蘭。
現在的國王,50歲,有15名妻子,23名子女。1986年就位以前,他的父王,在位82年,有125妻子,240名子女。原來斯威士蘭的傳統,國王每年要舉辦一次盛大的婚禮,娶一名妻子。國王去世,繼承的王子,必須沒有同母兄弟,避免宮廷鬥爭。
萊索托與斯威士蘭,是愛滋病重災區。手頭的資料,2009年,成年人愛滋染病率,分別是23.6%與25.9%,是全球第三與第一名。當年的數字是41%。父母雙失的孩子很多,一般就由叔伯代養。
非洲小國 部落王國
然而,斯威士蘭的經濟其實不算太差。木材、甘蔗都可以出口。甘蔗堪稱非洲第一,當年已經看到泥下點滴的先進灌溉系統;還從甘蔗提取乙醇,在當時算是不錯的科技。
但是,斯威士蘭也面臨現代化的矛盾。像甘蔗的加工廠,原來200多人,自動化以後,只需要三名工人操作;減少了不少工作職位。
因為研究教育發展,就去看工業。兩個國家,都是以製衣廠為引進外資的主要項目。萊索托的製衣廠,很多是亞洲與歐洲的混合投資。斯威士蘭,則一律是台灣資本,這當然與台灣的邦交有關。製衣廠的投資,是因為美國的AGOA(African Growth and Opportunities Act)條款,讓南撒哈拉非洲國家可以向美國無限額、免稅輸出。AGOA於2000年頒行,原定截至2008年。經過美國國會幾番周折,現在延到2025年。
在斯威士蘭,比較詳細看了幾所製衣廠。都是4,000到5,000人的大廠,生產的卻都是廉價的低檔次的例如T-shirt。廠長謔說:「這裏的工人都是黑人;很可能輸到北美,買來穿的也是黑人。」 當時大家都擔心,一旦沒有了AGOA,這些工廠就會消失,會留下2萬至3萬名沒有學歷但是慣了賺錢的工人,將無以為生。
但是吸引筆者的是工廠的組成。這些製衣廠都是台灣資本,第一線的工人,都是當地黑人;但是管工都是華人,都是來自上海或者蘇浙,原來是製衣工人,有一點技術。在機場與一位來自上海的年輕管工聊起,他說這裏工資高,工資數字與國內一樣,不過那是人民幣,這裏是美金。
於是,廠長的辦公室,掛的是「青天白日」旗。報告版上,還有捐贈台灣慈濟的收條。然而,所有的工作報表,都是中文,卻是簡體字。管工手裏拿着的對講機,裏面講的卻是上海話。細問一下,原來原材料都是來自中國大陸。心中暗笑,管你上面政治如何複雜,下面早就不分家了。
中國人在這兩個非洲小國,其實不少。從香港到萊索托和斯威士蘭,先要乘飛機到南非的約翰內斯堡。然後坐30人的小飛機。第一次到萊索托飛機上,幾乎一半是來自中國內地的年輕人。從服飾看,似乎來自農村。一問之下,果然是來自福州的農村。後來才知道,到萊索托和斯威士蘭謀生的中國人,還真不少。
遠渡重洋 華人不少
萊索托的首都,只有不長的一條街,就有幾個華人開的點。一天午飯後,萊索托的女教育部長說她要去取衣服,到了服裝店,後面的工場,五個女裁縫都來自福州農村,連普通話都說不好。幾步之遙,有一家傢俬點,擺得滿滿的木傢俬,有點「面善」。店主說中國人,也是福州來的,原來木傢俬都是從中國運來的。
哈佛一位來自中國的研究員,一次到萊索托做項目。當地人告訴他,每星期六整條街會成為中國街。到那裏一看,整條街都是小攤檔,都是中國人。問其中一對年輕夫妻,原來是前一天才到的。問會留多長,「明天就走」。原來是從中國千里迢迢,就是在萊索托做一天生意。
那位太太拿起身邊兩個衣箱,提起左面的:「這一箱貨,足夠付我們的旅費」;提起右面的:「這裏的,就是我們的盈餘收入。」
在萊索托住的旅館,下面有一個西餐廳,幾乎沒有顧客。晚上下去,卻變成了中餐廳,而且幾乎客滿。找到經理,原來是當地一家製衣廠的會計,動腦筋把晚上包下來,還從順德請來了兩位年輕廚師,看來生意不錯。但是她說不會久留,因為孩子還在中國上學。
斯威士蘭的教育,不太像樣。要看學校的課程文本,教育部久久拿不出來,結果拿出來的是1985年的版本,說這是最新的了。但是有一批官員非常熱心,希望有變化。斯威士蘭只有一所大學──UNISWA,校長也頗有見地。
文化豐富 窮於知識
在萊索托與斯威士蘭,給筆者一個啟示:一個國家的文化資源,其實與經濟沒有直接關係。初到萊索托,開會之前全體起立唱國歌,竟然是五部混聲。斯威士蘭也是一樣。他們說,誰唱哪一部,是很自然的,幾乎是天生的。真是難以理解。
斯威士蘭的Manzini,有一個很大的手工藝品市場,一望無際起碼有幾百個攤位。人們從各國到這裏採購。攤位的檔主都能說流利的英語,市場非常興旺。用果子與果核製造的項鏈,非常精緻;但是非常便宜,每一串只售20美仙至30美仙。所以買家都是一大袋一大袋的買回去。筆者買了一座大概一公尺高的雕塑,在一支樹枝上刻出精緻的人像,叫價10美元,沒有還價就買了(一般在類似市場,不還價,只要自己付得起),人們估計到紐約可以值300美元至500美元。
說明,斯威士蘭有豐富的文化資源,但是缺乏成本、定價、市場的知識,售貨的只要有現金收入,就滿足了。所有的創意與努力,就都喪失了。關鍵還是知識與教育。
在一個800人的大會上,筆者問了三個問題。「你們是否希望UNISWA成為世界級的大學?」全場非常熱烈地、毫不猶豫地、同聲答:YES!「你們的政府是否有這樣的資源?」也是毫不猶豫的同聲答案:NO!「你們有錢的人多嗎?」台下你眼望我眼,稍為猶豫,答:YES!斯威士蘭有五分之一的人口都姓Dlamini,也就是擁有大量財富的王室中人。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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