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樂最早在1841年傳入香港,即是鴉片戰爭後,英軍登陸上環水坑口那一年。最早期以軍樂隊的形式呈現,作用是戰時通訊、鼓勵士氣及娛樂,更重要的是作為儀仗樂隊之用。
英軍佔領香港後,軍樂隊作為政治工具,發揮安撫市民的新功能。英軍在香港的軍樂演出,可說是香港華人首次接觸管樂及西樂,而香港管樂的故事,便發韌於此。
最近,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出版了《被遺忘的香港管樂史》一書,作者連家駿不諱言旨在填補香港管樂史的一片空白。他在梳理歷史文獻的過程中,發現戰前香港的管樂活動已相當活躍,除了英軍軍樂隊的管樂演出外,當時華人社區亦有不少管樂演奏活動。
梁寶根:軍樂隊演變成管樂隊
在城大舉行的新書發布會上,警察樂隊前音樂總監、音樂事務處前總音樂主任梁寶根坦言,1970年代香港經濟起飛之前,一般家庭的年輕人學習管樂不是易事,導師缺乏之外,樂器也很昂貴;富裕家庭的子女學習樂器,首選多是鋼琴、小提琴,至今仍然是主流。他在音樂事務處供職時,弦樂和管樂的比例大約是7比3,最多是6比4,管樂的發展談不上一帆風順。
梁寶根表示,1978年成立的音樂事務處,幫助了一般家境的家庭能夠有條件學習樂器,同時也提供資源予教育機構成立樂隊,才有了1990年代以後百花齊放的局面。
他指出,管樂器是隨着西方工業革命,技術進步,改良了樂器的機械性、音色和製造材料,令音準得以提升。相對來說,弦樂器早在數百年前已發展出成熟的演奏技巧,成為主流。一般人都會覺得弦樂較管樂「重要」,因此,管樂發展遲滯實有其歷史原因。
梁寶根又表示,管樂隊由軍樂隊演變而來,樂譜比較新;若把管弘樂譜改編成管樂譜,則有一定難度,例如管樂要有呼吸位,弦樂則不必;樂器的不同特性,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管樂的發展。然而,音樂事務處和後來香港演藝學院的成立,培養愈來愈多音樂導師,加上經濟起飛,愈來愈多學校成立樂隊,管樂的生態環境遂得以改變。另外,互聯網的流行,令訂購管樂譜不再困難,選擇也較以前多,因此,學校管樂隊的演奏水準比以往有長足的進步。
儘管有這麼多的進步,梁寶根坦言,香港的客觀制約,是居住環境太狹窄,妨礙練習管樂,亦令一些家長不願意子女學習管樂。
梁寶根表示,他希望香港除了警察樂隊外,有一隊職業的管樂團,像香港管弦樂團般獲政府資助,為市民服務。
鈎沉歷史 前輩口述塵封往事
《被遺忘的香港管樂史》一書作者、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兼任講師連家駿表示,自己愛好管樂,管樂在香港歷史有重要地位;對於本地西洋音樂發展,管樂是不可或缺的表演形態。可惜的是,管樂在音樂歷史中的地位卻不被重視,提及度遠不如管弦樂,這讓他有心寫下香港的管樂史,目的首先是為了重建管樂在香港社會中的價值;其次是補充香港管樂歷史的文獻。
回顧寫作過程,連家駿稱2016年時因工作關係認識了不少管樂界前輩,其中很多人曾加入學校樂隊,但又放下了管樂多年。這些人分享了不少戰後20至30年的管樂發展史,包括他們當年的學習、訓練、比賽、演出等等經歷。
2018年,連家駿決定以香港管樂歷史作為碩士論文題目,開始整理收集到的歷史資料,及後以香港管樂史為題於2021年考獲澳洲音樂學文憑,並在日本管樂雜誌出版四篇香港管樂歷史專題文章。2021年尾獲得藝發局「香港音樂發展專題研究計劃」為期兩年的研究計劃資助,遂把多年研究資料和個人觀點結集成書。
《被遺忘的香港管樂史》一書,便是以作者的碩士論文為藍本寫成,鑑於香港管樂歷史的資料非常有限,為了搜集資料,往往需要走訪一些管樂前輩和歷史「過來人」,例如訪問九巴銀樂隊擅長小號的莫德源前輩、李光耀年代新加坡教育部表演藝術(音樂)的陳金水先生,以他們口述的歷史,彌補文獻的不足。
利瑪竇與明朝皇帝交流音樂
出席講座的音樂歷史學家、《香港志》音樂篇主筆周光蓁博士認為,《被遺忘的香港管樂史》一書,最珍貴之處是追溯16世紀天主教傳入澳門後,以及周邊地區的城市音樂歷史。明萬曆二十八年(1600年)來到北京的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便是第一位與中國皇帝有音樂交流的洋人。他帶到北京的是一具古鋼琴,不是銅管樂器(brass),因為西方工業革命後才有,當時尚未出現。
即使新疆傳入的樂器,如琵琶、胡琴等,都沒有銅管樂器,因為根本未出現。即使在歐洲,莫札特(1756—1791)、海頓(1732—1809)早年,單簧管也還未出現。到了貝多芬(1770—1827)的《英雄交響曲》(第3號交響曲),法國號佔了很重要地位,但當時沒有活塞轉調,只能換樂器轉調。1835年發明了大號,白遼士(1803—1869)的《幻想交響曲》便加入了大號;直至1839年,法國號和小號不需要轉換樂器,也可吹出不同的音調。
銅管樂曾代表先進音樂技術
銅管樂器出現較晚,因此傳來東亞或香港一定是晚近的事,而銅管樂器的成熟期剛好的鴉片戰爭爆發前的1839年,因此在香港吹響的銅管樂器,正是工業革命後成熟的第一批銅管樂器。
周光蓁指出,銅管樂器的發展,一定是伴隨着工業技術的進步而改進的。因此,銅管樂所表現的,往往象徵着當時最前沿的音樂技術,像今天作為中國國歌的《義勇軍進行曲》、法國國歌《馬賽曲》,柴可夫斯基《1812序曲》,一開始都有銅管樂片段。
周光蓁又表示,經過技術改革,18世紀中業開始,出現了一批專門創作銅管音樂的作曲家,例如創作管樂合奏曲《星條旗永不落》(The Stars and Stripes Forever)的美國作曲家蘇薩(John Philip Sousa,1854—1932),一生創作了130多首進行曲。樂迷熟悉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終場曲目《拉德斯基進行曲》(Radetzky-Marsch)則是奧地利作曲家老約翰·施特勞斯(Johann Baptist Strauss I,1804—1849)在1848年寫成。因此,銅管樂傳入香港,毫無疑問是銅管樂器成熟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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