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家必詐: 暗渡陳倉之術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立刻拒絕落實「一個地區,兩個國家」的建議,實際是標榜宗教錫安復國主義的目標。全面摧毀加沙,令200多萬人流離失所,面臨死亡和疾病,又加强襲擊西岸佔領區,也是為實現這些目標鋪路。

本月中,美國總統拜登提出,在加沙戰爭之後,以色列和巴勒斯坦應該好好設計所謂「一個地區兩個國家」,「共同存在」的方案,但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卻立刻拒絕了。他的立場其實際解答一系列重要的問題:為什麼以色列軍隊全面摧毀加沙地區?為什麼在約旦河西部佔領區,以色列加強襲擊巴勒斯坦人的居所,並大舉拘捕當地的居民?為什麼多年來在巴勒斯坦人的地區,不斷擴展非法的殖民定居點?

我們「鑑古知今」這一輯會用抽絲剝繭的方法,集中介紹目前內塔尼亞胡政府的價值觀念和思想。

內塔尼亞胡政府的價值觀念和思想

哈馬斯去年10月發動的恐怖襲擊,一種說法認為它的近因,是2022年以色列議會選舉,內塔尼亞胡聯合極右派的宗教錫安主義者,取得政府的領導地位。由這次2022年選舉所帶出的各種發展,亦可以猜測到以巴衝突可能出現的未來結果。不過,很可惜的是,這個分析的結果亦會是相當灰暗的。

19世紀著名德國軍事家克勞塞維茲(Carl von Clausewitz)的名言:「戰爭是國家內政的延續」。這句名言對了解以巴戰爭有一定的啟示。

這次專輯我們邀請嘉賓是,秦始皇建立的皇朝快要崩潰的時候,楚漢相爭,成功幫助劉邦打敗項羽的著名將軍韓信。

除了孫子之外,韓信應該是一位出色的,有實際戰爭經驗、文武雙全的軍事戰略家。韓信的成功軍事戰略之一,便是著名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由於劉邦軍隊勢力薄弱,沒法對抗項羽,所以假裝燒毀四川山區的棧道,誤導項羽以為他不會再有軍事鬥爭的行動,但劉備實際暗暗地在陳倉積聚軍力,等待機會攻擊項羽。

我們這一集邀請韓信評價一下,以色列2022年選舉前後,宗教錫安復國主義的意識形態。

2022年以色列議會選舉,內塔尼亞胡聯合極右派的宗教錫安主義者,取得政府的領導地位。圖示他在以巴衝突中視察軍隊。(亞新社)
2022年以色列議會選舉,內塔尼亞胡聯合極右派的宗教錫安主義者,取得政府的領導地位。圖示他在以巴衝突中視察軍隊。(亞新社)

歷史回放──拉賓之死

為了吸引韓信對這個課題的興趣,我們會先向他介詔另一個歷史的悲劇,可以讓他多認識一點以色列的歷史。

1995年11月4日,在以色列的特拉維夫,以色列總理拉賓(Yitzhak Rabin)被暗殺。刺殺他的槍手是一位25歲大學生阿米爾(Yigal Amir)。他受到當時極端錫安主義和利庫德集團的影響,反對拉賓政府和巴勒斯坦的和平談判,尤其準備達成的《奧斯陸和平協議》(Oslo’s Peace Accord)。這些極端宗教政治力量認為,在任何猶太殖民定居點撒軍,都是異端邪說。

當時領導利庫德集團,就是未來的總理內塔尼亞胡,他大力指責拉賓政府脫離了猶太傳統和猶太價值觀。利庫德集團和其他右翼團體組織的集會上,將拉賓描寫為納粹黨先鋒部隊,或甚至希特拉本人。1995年7月,內塔尼亞胡在一次反拉賓的集會上,組織了一場類似葬禮的遊行,抬着棺材,高呼「拉賓之死」。當時安全局局長吉隆(Carmi Gillon)曾警告內塔尼亞胡,有關拉賓可能被暗殺的陰謀,請他把抗議活動的言論降温。但內塔尼亞胡拒絕接受,並否認有任何煽動暴力的意圖。

韓信問我們為什麼給他講述幾十年前發生的悲劇?

我們便指出,最近聯合國國際法庭審判南非對以色列種族滅絕的指控,以色列第一點的回應是,國家的安全和自衛。這是名正言順的道理,反映出韓信所講的「明修棧道」。

跟着我們便立刻跳到今年2024年1月28日,在耶路撒冷國際會議中心,舉行的一個名為「以色列勝利及重返殖民定居點」的政治集會,有1000多名極右翼人士參加,更重要的是有12位政府部長和15位右翼聯盟的國會議員也積極參與。他們在慷慨激昂的群眾面前,承諾在加沙地帶的中心,重建猶太的殖民定居點,並鼓勵巴勒斯坦人,在與哈馬斯戰爭結束後移民離開巴勒斯坦。

在場的包括宗教猶太錫安主義黨領導人及現任財政部長斯莫特里奇(Bezalel Smotrich)。在這個場合,他激動地呼喊苜定居點的發展:「上帝保佑!我們將安定下來,我們會取得勝利!」

另外,極右翼的猶太權力黨的領導人,也是現今國家安全部長本-格維爾(Itamar Ben Gvir),他大聲呼籲:「現在是回到古什-卡蒂(Gush Katif)的家的時候了!」古什-卡蒂是以色列在加沙的殖民定居點,由於是非法的佔領,在2005年當時以色列政府決定撤離。

這兩位重要的政府官員和另外6位國會議員最後簽署了一份名為《勝利和更新定居點盟約》,承諾在加沙地帶發展一個充滿生機的猶太定居點。

極右翼人士一直要求重建猶太的殖民定居點。(Shutterstock)
極右翼人士一直要求重建猶太的殖民定居點。(Shutterstock)

「創新大國」以色列的另一面

透過介紹了這次活動,韓信看到以色列極端主義的特色。推動這次活動的主力,與目前政府有緊密的關係。

2022年以色列3個極端右翼政黨結成聯盟,參加總理內塔尼亞胡政府。他們包括宗教錫安主義黨(Religious Zionist Party)、猶太力量黨(Jewish Power)和諾姆黨(Noam)。

聯盟的綱領有兩個主要目標,第一個是擴大以色列殖民區,包括怎樣將100多個非法的殖民定居點,轉為合法化。第二,更進一步限制巴勒斯坦人在約旦河西岸地區建立自己的房子。

為了令韓信更多認識這個聯盟和當前以色列政府的立場,我們特別介紹其中兩個政黨,即宗教錫安主義黨和猶太力量黨。他們都是1月28日耶路撒冷誓師大會的主力。

宗教錫安主義黨──抹去所有巴勒斯坦民族的希望

首先,宗教錫安主義黨成立於1998年,以前被稱為「復興Tkuma黨」。

2017年,宗教錫安主義黨發布了一項計劃,呼籲正式吞併約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區,並要求審查居住在這地區的巴勒斯坦人,或者擁有以色列國籍的巴勒斯坦人,看看可否通過「民族願望」(national desire)的測試: 即是要這些人表示自願離開,抑或接受猶太以色列統治下的永久征服。該計劃的推動者便是該黨的領導人及現任財政部長斯莫特里奇。他稱這個是一個「征服計劃」,目的要 「抹去所有巴勒斯坦民族的希望」。

斯莫特里奇更強調,根據該計劃,不接受以色列軍事統治下永久征服,或並抵抗佔領者的土著巴勒斯坦人,「將被以色列軍隊以比目前更大的武力(或暴力)和更舒適的條件堅決解決或處理」。

斯莫特里奇希望正式吞併被佔領的巴勒斯坦約旦河西岸,並暴力驅逐不接受以色列統治下的土著巴勒斯坦人。

2017年,斯莫特里奇在一次右翼宗教集會上說:以色列軍方「將知道如何對待」巴勒斯坦的抵抗者。當被問及這是否包括殺害整個巴勒斯坦家庭時,他回答說:「在戰爭中,就好像在戰爭中一樣。」

斯莫特里奇於2019年至2020年,在內塔尼亞胡的領導下政府擔任交通部和安全部長。

在2021年10月,一次以色列議會中,斯莫特里奇發言表示,為什麼有巴勒斯坦公民,在1948年以色列的建國後,繼續留在以色列境內,因為以色列第一任總理班·古里昂(David Ben-Gurion)沒有 「完成」對這些巴勒斯坦人的種族清洗。所以現在的政府他們便應該完成這個任務,趕走這些巴勒斯坦人。

斯莫特里奇更直接針巴勒斯坦人信仰最敏感的地方。他呼籲,在被佔領的東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人最重視的貴族聖所清真寺建築群中建造一座猶太教堂,令以色列猶太人控制整個地點。

耶路撒冷內的清真寺建築群與以色列國旗遙遙相對。(Shutterstock)
耶路撒冷內的清真寺建築群與以色列國旗遙遙相對。(Shutterstock)

極右翼政黨──猶太力量黨

猶太力量黨成立於2012年,由已故極端主義者梅爾·卡漢(Meir Kahane)的一批追隨者所組成。

卡漢1971年成立的卡額黨(Kach),因其惡毒的種族主義和極端主義政策,在1980年代被禁止參與以色列政治。這些政策包括立法要求對非猶太人進行「稅收和奴役」,並強制驅逐那些不服從的人,而在留下來的人,就要接受嚴格執行種族隔離管理。

1994年,受卡漢影響的政治團體,都被以色列和美國標記為恐怖組織,因為他的一名追隨者屠殺了29名巴勒斯坦人,當時這批人在約旦河西岸希伯倫歷史悠久的易卜拉欣清真寺祈禱。

猶太力量的綱領呼籲:「對以色列的敵人的戰爭將是全面的,沒有談判、讓步或妥協。」

現在領導猶太權力黨的,也是參加1月28日耶路撒冷誓師大會,也現今國家安全部長本-格維爾。他是卡漢忠實追隨者,也是被禁的卡額黨的前成員。

2022年11月大選幾天後,本-格維爾參加了一個紀念卡漢的活動。當時他嘗試洗脫卡漢的歷史污名。他聲稱卡漢所鼓吹種族主義的暴力,其實「主要特徵是愛……對以色列的愛,沒有妥協或任何其他考慮。」

他又發表聲明宣稱:「這是時候向(巴勒斯坦人)展示,誰是這裏房子的主人了。」

他呼籲全面控制巴勒斯坦人在東耶路撒冷的貴族聖所清真寺建築群,並自己多次在該地點進行挑釁性的訪問。2022年8月,他訪問這個貴族聖所時更宣布:「我在這裏,我們是主人,以色列是聖殿山的主人。」

本-格維爾希望建立一個特別的「移民部門」,目的是驅逐他認為「不忠誠」的巴勒斯坦以色列公民。

國家安全部長本-格維爾是卡漢忠實追隨者,也是被禁的卡額黨的前成員。(Shutterstock)
國家安全部長本-格維爾是卡漢忠實追隨者,也是被禁的卡額黨的前成員。(Shutterstock)

戰爭是內政的外延

韓信聽了我們對2月28日宗教錫安主義在耶路撒冷舉行的「以色列勝利和殖民定居點發展」的誓師大會,和組織會議的宗教錫安主義聯盟,他便急不及待地提出他的意見:「這正正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好例子」。

不過,他補充,其實宗教錫安建國主義者的「暗渡陳倉」,一點也不是所謂「暗」,而是「公開的立場」的「明渡」,只是有點像「掩耳盜鈴」,或「顧左右而言他」的表現。

因為殖民式的定居計劃已實施了多年,他們政治立場和表現,以色列國民都很清楚,美國和不少西方國家政府的相關部門也有充分的認識,只不過因為這是以色列人與巴勒斯坦人的紛爭,這些國家既可以採取隔岸觀火的立場,更可以從自己國家的利益角度回應,美國是最明顯的例子。

談到這裏,我們無奈地嘆息,各國都擁有大規模的公關宣傳機制,因時制宜,很容易自圓其說地避開雙重以至多種標準的批評。

韓信同意戰爭是內政的外延的說法。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立刻拒絕落實「一個地區,兩個國家」的建議,實際是標榜宗教錫安復國主義的目標。全面摧毀加沙,令200多萬人流離失所,面臨死亡和疾病,又加强襲擊西岸佔領區的居民,也是為實現這些目標鋪路。

最後,我們一起惋惜的是,巴勒斯坦人幾十年來受到各種的折磨,過去三個月來炮火的摧殘。這次人道主義的危機,更是他們史無前例的災難。

郭少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