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號雙星納卡里亞科夫及博爾多斯基精彩的聯合獨奏及合奏

博爾多斯基的演繹的確令人感到賞心悅目,而更加令人興奮的,更是他與李嘉齡的合作,除了兩人在技巧上全無難度之外,他們在風格上的相似度,亦即在一些樂句中的互相模仿的點子上,竟然可以同出一轍,實在美妙!

(編按:作者評論的節目香港小交響樂團於香港大會堂音樂廳2024年1月10日上演的節目《小號雙星》及13日的《塞伊雙小號協奏曲》。)

香港小交響樂團舉辦的這兩場音樂會,請來了兩位技藝超群、年齡亦相近的男神級小號演奏家──納卡里亞科夫(Sergei Nakariakov)及博爾多斯基(Gábor Boldoczki),舉行了一場夥拍鋼琴家李嘉齡的獨奏會、及樂團合作委約的一首新的雙小號協奏曲的亞洲首演。兩場演出單以新聞性的角度來說,已非常矚目。不過,意想不到的是,在二人的獨奏會裏,入座率並不理想,而部分觀眾的音樂會禮儀文化,卻實在對於演出,極為滋擾。在國際級演奏家面前,香港觀眾的禮儀修養,實在不斷帶來難勘的局面。

對於香港觀眾來說,接着出場的納卡里亞科夫多次來港獻技,當然佔了一點較濃厚的觀眾緣。
對於香港觀眾來說,接着出場的納卡里亞科夫多次來港獻技,當然佔了一點較濃厚的觀眾緣。

惺惺相惜的兩人 精彩的二重奏

在《小號雙星》的獨奏會裏,兩位獨奏家當然使出自己的強項。不過,如果幾年前有出席過納卡亞科夫在元朗劇院的獨奏會的話,不難發現他在今次的演出,亦揀選了一首相同的樂曲;而另一首當年在獨奏會演出過的作品,這次卻由博爾多斯基演繹。兩人內心必定要充分惺惺相惜、識英雄重英雄,否則人比人、貨比貨,還要一起合作二重奏,將不容易有好的結果。幸而,整場演出中,亦感到兩人的確合作得非常愉快。

先拔頭籌的是博爾多斯基,此話非假,因為作為音樂會第一首演出的作品,他在技巧與音樂感的表現上,的確無懈可擊,即使在後半段不慎吹爆了其中一個音符,但依然完全無損他技藝上的高水平。在這首戈迪克(Alexander Goedicke)的《G小調音樂會練習曲,作品49》裏,旋律易懂,博爾多斯基的演繹的確令人感到賞心悅目;而更加令人興奮的,更是他與李嘉齡的合作,除了兩人在技巧上全無難度之外,他們在風格上的相似度,亦即在一些樂句中的互相模仿的點子上,竟然可以同出一轍,實在美妙!

對於香港觀眾來說,接着出場的納卡里亞科夫多次來港獻技,當然佔了一點較濃厚的觀眾緣。他所選奏的樂曲,亦是他上次來港曾演奏呂芙(Jeanine Rueff)的《小號與鋼琴小奏鳴曲》,而這首作品,亦是他少年時候打進國際演奏家行列的其中一首戰馬。令人大跌眼鏡的是,納卡里亞科夫當晚的表現,整首樂曲中瑕疵百出,頻密的短音吹吐含糊,整體上音準不佳,音色亦難以國際級的水平去衡量。印象中,他上次來港演奏,亦有用上這一支啞銅色小號演奏,效果亦一般,但沒有今次狀況般嚴重。這支小號是否特別難以駕馭,還可以留待音樂會稍後才作定斷。而他與李嘉齡的合作,某程度上還是給比了下去。

炫技環節的來臨,博爾多斯基選奏作品32(Hejre Kati, op.32),演奏依然是完美而層次多變,歡欣熱鬧的味道亦非常濃厚。
炫技環節的來臨,博爾多斯基選奏作品32(Hejre Kati, op.32),演奏依然是完美而層次多變,歡欣熱鬧的味道亦非常濃厚。

博爾多斯基的演奏抒情度高

博爾多斯基一口氣演奏了兩首小品,佛瑞(Faure)的《夢後》(Après un Rêve, 小提琴家Mischa Elman改編)、及高貝爾(Phillippe Gaubert)的《如歌的及小諧謔曲》(Cantabile et Scherzetto)。他的演奏抒情度非常高,綺麗動聽,快速tonguing及連音均非常清晰。他習慣站在貼近鋼琴的音箱中央,聲音較為遠傳及響亮;而納卡里亞科夫則習慣站於較後於李嘉齡的位置。納卡里亞科夫改編韓恩(Reynaldo Hahn)的《致克洛麗絲》(À Chloris),終於使出了他自己的最強項。在這首作品中,他所奏出連綿動人的歌唱式吹奏技巧,有如來自弦樂器;而他由將喇叭口向前的方位,改向着地面吹奏,在柔音小號音色的塑造上,更加和暖溫婉,與李嘉齡的合作亦完美。

兩位柔音小號演奏家吹奏由博爾多斯基自己改編韋華第(Vivaldi)的《G小調雙大提琴協奏曲,RV531》,可謂別開生面,兩人的基本音樂個性完全不同,但合拍的和諧感,的確無分彼此。而對韋華第作品的寬廣跳脫氣質,兩人的演繹相當合符作曲家的典型風格,對於由銅管樂器模仿弦樂的重音及抑揚頓挫,兩人的控制精彩絕倫,絕無不慎的唐突音出現,技巧上的確是頂尖的獨奏家。沒有樂團的掩飾,只有李嘉齡的鋼琴伴奏,三人的演出完美而精緻漂亮。納卡里亞科夫厚混的低音線條,讓博爾多斯基的較奔放的氣場自由地翱翔。

下半場開始時,納卡里亞科夫演奏博瑪(Oskar Böhme)的《那不勒斯的塔蘭泰拉舞曲》,作品25(La Napolitaine – Tarantella),在這首作品中,他用上極緻輕巧的吹奏方法,現場的效果,恐怕要比他在其他音樂會的視頻中,吹得更加細緻,所以基本上,音符粒粒分明,清楚無比,乾淨俐落,音色亦非常漂亮。非常可惜及羞恥的是,演奏途中,有在上半場已不停看手機的一家幾口觀眾,一個接一個地撕拆小食包裝,繼而進食,醜態盡顯!筆者試圖阻止,但該幾位觀眾一於少理,依然故我,繼續享受!最後一位,撕拆多時卻失敗,旁邊家人見我不斷向其揮手阻止,才叫身邊人停手!而當時那段音樂,更是最仔細的急速分音所在的樂句!香港觀眾的音樂會禮儀文化,實在過分醜陋了!當時亦沒有場地帶位員上前阻止,也實在太不負責任!一心多用下,依舊聽到納卡里亞科夫條理分明的演奏,但音準是否精確,卻被不斷沙沙作響的糖紙頻率所遮蔽!不過感覺不到有奇怪的落差出現,大概納卡里亞科夫的旋律性音準,應該都沒有出問題吧。

沒有樂團的掩飾,只有李嘉齡的鋼琴伴奏,三人的演出完美而精緻漂亮。納卡里亞科夫厚混的低音線條,讓博爾多斯基的較奔放的氣場自由地翱翔。
沒有樂團的掩飾,只有李嘉齡的鋼琴伴奏,三人的演出完美而精緻漂亮。納卡里亞科夫厚混的低音線條,讓博爾多斯基的較奔放的氣場自由地翱翔。

炫技環節的來臨,博爾多斯基選奏Rafael Mendez改編小提琴家胡貝(Jenö Hubay)的《嗨,凱蒂》,作品32(Hejre Kati, op.32)。他的演奏依然是完美而層次多變,歡欣熱鬧的味道亦非常濃厚。納卡里亞科夫則演奏自己改編舒曼(Schumann)的《幻想曲小品,作品73》(Fantasiestücke, op. 73),終於將他在唱片中、及幾年前在「雲吞麵」中與李嘉齡的合作,正式搬上香港音樂廳。作為他的拿手好戲,他仿如演奏弦樂的柔音小號吹奏法,的確非常抒情及完美,與李嘉齡的合作亦非常合拍,風格上的配合很好。而博爾多斯基亦找來一首炫技的獨奏曲,費特列曼(Stanley Friedman)的《唯一》,IV號曲(Solus: IV Fanfare)。他玩的依然是優雅但先聲奪人的威嚴,技巧清晰,音色對比的變化,特別是高低聲區急速大跳時,在控制上依然令人相當滿意。而納卡里亞科夫,則堅持以歌唱性為大賣點,演奏自己改編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的《尤金‧奧涅金》(Eugene Onegin)的《連斯基之詠嘆調》(Lensky’s Aria)。現場的感覺比起他過往的視頻,更加從容委婉,但氣場反而更大!李嘉齡亦配合得低調而嬌柔。

兩位男神合作阿爾邦(Arban)的《貝里尼「諾爾瑪」詠嘆調及變奏曲》(Aria & Variations on Bellini’s ‘Norma’),將小號獨奏改成二重奏,聽上去發現不到有什麼合作上的差池,倒是在急速的技巧片段,筆者未能搞清楚兩人之間的角色地位。但在加奏的莫札特的《第五號圓號二重奏》,兩位以柔音小號演出,如精緻甜品一樣的演繹,仿如天籟。李嘉齡整晚的演出,無論在自身演奏的技巧或伴奏、或在作品風格及扶持兩位獨奏家方面,水準可謂近年之冠!

他們與「小交」這個版本,弦樂組托底的支持亦相當漂亮,整個合作相當成功而令人感動!
他們與「小交」這個版本,弦樂組托底的支持亦相當漂亮,整個合作相當成功而令人感動!

兩人再合體 亞洲首演塞伊雙小號協奏曲

兩日後,二人與香港小交響樂團及桂冠指揮葉詠詩,為塞伊(Fazil Say)的《雙小號協奏曲,作品104》作亞洲首演。整首作品可說是容易欣賞,旋律性亦非常高,亦沒有現代的難懂和聲或色彩。但所動用的小號卻非常多。在音樂會加奏時,兩位獨奏家與樂團演奏巴赫(J.S. Bach)的《G弦上詠嘆調》,亦為納卡里亞科夫自己擔任獨奏版本的強項,而這次卻將主旋律由兩位去分別擔當。筆者對上一次聽這首作品作為加奏樂曲,已是1987年茱莉亞管弦樂團(Juilliard Orchestra)的事了!從這首作品亦再次引證,納卡里亞科夫與博爾多斯基演奏習慣與風格的最大分別。兩位的演奏都極感人,博爾多斯基的演奏,為最典型而「正常」的小號吹奏方式,所以在這首樂曲中,則較為難以在長音符中持續,必須要找位置去呼吸或發力;但納卡里亞科夫,這幾年來早已演變出自己的另類演奏,接近弦樂拉弓的吹奏方式,令他在這首樂曲中,無往而不利,就是連句末完結,都能夠一氣呵成,帶着漸遠漸弱的方式離場。他們與「小交」這個版本,弦樂組托底的支持亦相當漂亮,整個合作相當成功而令人感動!

這場音樂會中,樂團的聲部排位重歸正路,但個人感覺上,既然音樂總監柏鵬大師早已作出過「非常道」的嘗試,葉詠詩亦應該好好利用資源,放膽地催谷一下團員。在莫札特(Mozart)的《A大調第二十九交響曲,K201》,整個演出卻令人感到過於一板一眼,其實可以再從容一點,增加一點張力,感覺將會更豐富。但小提琴組的齊整劃一,的確比過往又再上了一層樓,第二樂章的典雅相當具有歐洲的樂團風格,第四樂章是對小提琴組一個成功的試金石。葉詠詩對於將圓號及雙簧管融入弦樂中,整體的和聲效果,極為出色。而在史特拉汶斯基(Stravinsky)的《三樂章交響曲》裏,筆者個人的心得不多,當晚葉詠詩帶領團員,當然一定以準繩的節奏為重,但鋼琴的擺位,聲音略嫌過於薄弱。第二樂章就如作曲家自己的新古典主義芭蕾音樂一樣,樂團的演奏亦充滿機靈的氣質,而不同聲部都有很好的發揮的小片段。個人感覺,能夠帶出點點法國音樂的通透味道,就已能夠演繹出史特拉汶斯基的婉轉的俄國色彩了,當晚的表現還相當討好。

後記

觀眾肆無忌憚在場內集體飲食,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而且更是在演奏途中,還要漠視其他觀眾的阻止,到底進場來的目的為何?在場工作人員,亦沒有「一眼關七」地看着觀眾席出現的事宜或噪音,而加以阻止,卻任由場內滋擾環生,又是出了什麼狀況?香港的古典音樂會禮儀文化,到底是否還要再下多幾城,才能收科?嗚呼哀哉!

傅瑰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