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在香港大會堂高座,我參觀時看到年輕女書畫家陳樂怡的大作,她的老師戚谷華是本港著名的書法家,是位低調負實的書法大師。戚谷華的老師(陳樂怡的師祖)則是費新我,也曾經是教過區區的老師,墨跡猶未乾,少女時的紙筆卻已丟失。如今陳樂怡掛在展牆的墨寶,如久別重逢的隔世之緣,躍入眼簾字跡,使我砰然心跳、臉紅耳赤、驚嘆不已!
融匯中西 作品妙趣橫生
香港出生的陳樂怡,孩童時就坐在小櫈上,以游墨之喜,學寫為樂,跟戚老師習書,自幼師生相許,老師超拔的識見,提點棒喝悉心陶冶,培其元固其本。筆者從壁上的展品,移目到眼前婷婷的儷人,「一書之法,乃自她立」。
想像得出20年前,她乖巧可愛的模樣。小手用心握筆,默記字體的結構分布,點、橫、竪、敞、捺……知類通達,打下紮實的功底。孜孜不倦臨池廿載,深研行、楷、草、隸……尤鑽行草。奉宋代書畫家米芾超逸入神的刷字風範,用筆迅捷變幻欹縱,既瀟灑奔放,又嚴於法度。書風雄健滲透入紙,隨鋒而出的氣韻,寓變化毓整體中。五代荊浩曰:「筆有四勢,謂筋、肉、骨、氣。」其論點雖是指山水,實質上包括漢文化獨特的美學思想。樂怡神超理得的悟性,使她能心隨筆運,取象不惑,筆墨駕馭淋漓豪邁,纖纖之軀所散發的線條魅力,絕對稱得上巾幗不讓鬚眉!
年輕學子,永無止境之道,決不停留在原地踏步!她又負笈英倫升造,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工程系,取得學士及兩個碩士學位。回港後即獲專業工程師資格。然而她不忘初心,全世界獨有的漢文之美,自始至終烙在她的靈魂深處。她早已把學養、品格及修讀的工程學,集結成一種共震的回應,將這國粹由傳統走向當代 ,開拓新的藝術視覺效果。中國文化修養再打開國際視野,使她擁有中西方抽象語言,其創意無窮妙趣橫生。
書畫本同源,從傳統中來,結合古詩文,添加現時多種材質,畫面的章法變動,因心造境,以手運心,跨越古今,對人生、對自然、對時空的感受和思考。請看書畫並濟的現代水墨作品──《大江東去》。
大江東去
《大江東去》,出自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裂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當年蘇軾謫居黃州,遊赤壁磯,佇立江畔,望着浩蕩的長江、悠悠流水、波浪濤濤,一去不回頭。那顆抑鬱沉挫的心,不禁湧起激昂的感嘆。
人生如夢,殊途同歸。樂怡採取抽象的概念,以點、線、面;黑、白、啡;古樸的底紋襯托,若赤壁曾遭受峰火劫難的岩石,又似沉舊的門扉、泥沙俱下。那歷盡滄桑的斑駁痕跡,浪是否會捲來沖洗或掩沒?天地間風起雲湧,悠悠流水的詭譎,是非功果都成空。浪濤中消失的前人,不論勝敗,均推動歷史不斷演進;黑白仍在晝夜交替。
混合不同的深淺,配上白色的行草,於對比中取得調和,抽象的書畫用泥沙作顏料,替代了墨色的乾濕濃淡。表達之意任君遨遊。書象決非恣意塗抹,而是根據情緒和想像空間自由發揮,不束縛於某種固定模式。豐富的人文內涵,使陳樂怡的書象把歷史和現實串連成有生命力的整體,不因斷層而支離破碎,彰示出她獨特的當代張力。
漁家傲
再例舉另一幅看似傳統的書法立軸、富有荷塘情趣的《漁家傲》。這是宋人歐陽修的詩詞,樂怡流暢的起、承、轉、合,跌宕起伏,竟與詩文的平仄韻律,配合得無比奧妙。那遠去歡樂的水鄉姑娘與現代恬靜的女書法家陳樂怡,兩者非凡的古今交疊,蘊藉有味、清純可人!
耳目一新的立軸,舒展靈動活潑,寫出浪漫的詩意。她的書法超越了常規,把詩的核心美深入進字裏行間,出神入化延伸全軸布局,令人仿佛盪漾在荷田花香笑聲中。這就是詩書高超的魅力,陳樂怡升華了象形漢字原初的象形優勢,並充實了所有的感知器官。
「花底忽聞敲兩槳,逡巡女伴來尋訪,酒盞旋將荷葉當,蓮舟蕩時時盞裏生紅浪,花氣酒香清廝釀,花腮酒面紅相向,醉倚綠陰眠一餉,驚起望,船頭閣在沙灘上。」有聲有色的詩情畫意,在樂怡的書象中亦然色香味俱全!
別看她這麼年輕,資歷卻不小,獲很多銜頭,在此恕我不羅列了。她頻頻參加本港和全國性的展覽,將參與在9月1日至5日於香港大會堂高座7樓展覽館、遊藝堂創會展「吾行五方」5人展。5位出色的年輕藝術家,不亞於香港藝術館策展的「書舞畫樂」。深信不會令觀賞者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