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嚴管「精神鴉片」,規定青少年每周只可以在周末玩三小時網絡遊戲。這是家長式的過度監管,還是負責任政府「責無旁貸」的「撥亂反正」?
使用社交媒體成癮 過度侵蝕社會資源
170年前,馬克思說宗教是人民的鴉片(Religion is the opium of the people)。這說法當然過時,今天人民的鴉片不再是索然無味的宗教,而是他們愈來愈離不了的智能電話和社交媒體。這不只是學者和評論人的觀點,也是很多有良心和自省能力的行內人的肺腑之言。
三年前,總部設於三藩市、年收入達200億美元的公司Salesforce的創辦人貝尼奧夫(Marc Benioff)已將臉書稱為「煙草的新品種」(the new cigarette)。吸煙危害健康,上社交媒體成癮何嘗不是。政府既然千方百計管控煙草公司的營運,又怎能對社交媒體撒手不管?
為何濫用社交媒體和智能手機應被視作我們的頭號公敵?因為它們每天都在侵蝕和消耗社會最珍貴的資源。今日社會,最稀缺、最多人想要的資源是什麼?是我們的注意力。早在1971年,專門研究決策學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已經提出「注意力經濟學」(attention economy)的概念。到2001年,注意力已經名正言順地成為所謂「商業交易的新貨幣」(the new currency of business)。
免費內容代價更高 操縱用家思想行為
父親是台灣人的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教授吳修銘(Tim Wu)最近被美國總統拜登委任為反壟斷顧問。他在《注意力商人》(The Attention Merchants)一書指出,蘋果、臉書和谷歌這些科技公司已經青出於藍,比傳統的廣告和傳媒公司更懂得轉移和捕捉消費者的注意力,從而操縱他們的思想和行為。
他強調,在互聯網上唾手可得的免費內容(free content)其實絕非免費,只是我們繳付的貨幣不再是金錢這身外之物,而是屬於自己的、更珍貴和更難以補充的注意力。結果,就像信用卡透支那樣,我們將注意力用到最高的額度(max out),但用於的事情卻總是雞毛蒜皮、瑣碎無聊。
這既是有警世意義的新銳觀點,也是傳統智慧的老調重彈。在英語世界,注意力從來都是有交換價值(exchange value)的東西,所以才有”pay attention”的用法。的確,英文永遠不會把別人給予的注意力視為理所當然,所以才有”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和”Attention please”的說法。
不過,如果說吸引和分散注意力的策略、組織和勢力「古已有之,於今尤烈」,也未免太輕描淡寫。孫子兵法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跟科網公司使用的「大規模分散注意力武器」(weapons of mass distraction)比較,根本無法望其項背。
使用者生成內容 樂此不疲任其擺布
最諷刺的是,這些比「大規模殺傷力武器」(weapon of mass destruction)更犀利的「大規模分散注意力武器」竟然是我們的自作孽。我指的是「使用者生成內容」(User-generated content,簡稱UGC),即網站或互聯網上其他開發性媒介由使用者提供分享的內容。
從食評、旅遊體驗、產品資訊和消費心得,到影片、生活照和自製錄像,這些內容就像莎士比亞筆下,面首三千、令人無法生厭的埃及妖后,她的千變萬化(infinite variety)使我們心甘情願甚至樂此不疲任其擺布。
智能手機的應用,更將「自投羅網」(互聯網和社交網絡)「合法化」和「常態化」為生活方式。公與私、工作與閒暇、家庭與辦公室的界限被模糊、溶化,終至毫無意義。我們的注意力變成一隻「准許捕獵的野獸」,而全年365日都是「狩獵季節」(open season)。難怪現代人總是心不在焉,處於精神永遠渙散的狀態(a state of permanent distraction)。
原刊於《亞洲週刊》,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