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佘大鐘(資深出版人)
儘管本書出現的許多說法不容易完全核實,但它們代表在世紀大審判中被壓制的辯護和另一面之詞,挑戰張春橋被妖魔化的形象,尤其挑戰中共官方對張春橋與毛澤東兩人之間關係的解讀。——陳永發(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
張春橋在文革研究中是繞不開的重要人物,但海內外出版物中對他的描述無一不是刻板扁平的形象,有時還被刻畫成陰險狡詐的小丑,而在家書和專訪中,張作為一個普通人的人性和他與家人的情感得以復活。
預知自己的悲劇宿命:「千刀萬剮呀」
作為一位毛路線的終身信仰者和踐行者,張春橋有着超強的政治敏感度和判斷力,甚至在權力的巔峰時刻也能冷靜預知自己悲劇的政治宿命。維維在採訪中說,「我爸爸知道自己是沒有好果子吃的。文革初期奪政治局委員的權的時候,中央文革小組成員都成了政治人物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在「四人幫」倒台的前夜,張已清楚預知自己的結局,維維問他,「那麼你怎麼辦?」張回答說:「我怎麼辦,千刀萬剮呀。」女兒追問:「你千刀萬剮了,那我們怎麼辦?」張說:「我也不知道。誰叫你是張春橋的女兒。」
張春橋留給公眾最深刻的印象,是其在「公審大會」中一言不發、桀驁不馴的態度。書中的闡釋讓讀者了解到張性格中的理性、冷靜和倔強。張春橋在1989年12月16日的信中也說,「我發現我這個人還是很有自制力的,甚至可以說,形勢愈緊張,愈是冷靜,愈是從容。」
張春橋的私德首屈一指:作為父親、丈夫、長輩
如宋永毅教授所評論:「在他同級的中共高級幹部中,張春橋在個人生活方面的私德,今天看來也可以算是首屈一指的一個了。」張和妻子文靜因對共產主義的信仰走到一起,感情甚篤。1998年張春橋獲保外就醫資格,在江蘇江陰居住,文靜主動要求赴其監視居住地照顧張的生活起居。對於兩人曾經的離婚波折,維維的採訪也給出了正面回應。從書信中可看出,張和長女的關係尤為親密,時時關心女兒的身體和情緒。在1985年1月25日的信中,張對女兒說,「你現在又是妻子,又是母親,又是姐姐,又是兒媳,又是女兒,又是姨,還是未來的姑姑,等等,就是這些家庭關係,也夠複雜的了。加上身體不好,更需要注意身體。」
他多次叮囑家人不要為自己破費,安慰子女情緒,甚至細心指導孫輩寫作文。1999年初春節期間,張在江陰監居地見到了四位子女及其家人,顯得尤其興奮:「今年春節,對我來說,頗有特色。這就是分期分批地見到了你們四家。其中兩位女婿是頭一次見面,○○(二外孫)也是頭一次見面。」(1999年2月27日信,「○○」乃是為保護隱私,隱去後代的姓名)這些細節體現了作為父親、丈夫、外公的張春橋細緻的情感。
《家書》引發國內國際學術界高度關注
瑞典隆德大學教授沈邁克(Michael Schoenhals)這樣評價:「張春橋是為數不多的、有獨創性的毛主義政治理論家之一。他的家書內容豐富,小至個人健康、大至『蘇東』社會主義解體對世界歷史的影響,可與意大利共產主義思想家葛蘭西的獄中書簡相媲美。」
清華大學教授汪暉認為:「張春橋是文革時期黨內左翼的核心人物,也是這一時期毛澤東思想和文革理論的主要闡釋者之一。他的獄中家書不僅具有重要文獻價值,而且也為理解中國晚期社會主義運動及其歷史命運提供了思想線索。」
美國加州大學宋永毅教授多年致力於文革數據庫搜集整理,他積20年之功主持的大型文革數據庫、反右數據庫等,成為國際文革研究及中國當代史研究必備的資料庫。他認為:「張春橋非但在文革中不遺餘力地推行毛的路線,更至死不渝地忠實於自己的信仰。因此,他成了一個真正的悲劇人物。任何一個文革史的研究者,不管是否贊同張春橋的理念和信仰,都應該給他以一個歷史人物的尊重和公正的評價。」
此外,台灣中央研究院院士陳永發、美國史丹福大學講座教授魏昂德(Andrew Walder)、內地文革史專家卜偉華等均有中肯評論。
《家書》裝幀體現對歷史人物的中正態度
《家書》由書籍裝幀設計家何浩設計。函裝手跡版以全彩印呈現書信原貌,文字版則以印刷字體排版,附訪談及注釋。整體書籍的設計製作精良而節制,體現對歷史和歷史人物的中正態度,也反映了中文大學出版社在電子書時代對實體書持久價值的理解。
何浩在設計手記中說:「文字版偏重資訊閱讀⋯⋯而手跡版則偏重對文獻實物的體味,用紙張、字跡把讀者帶入真實的、可觸摸的情境中⋯⋯這部書的封面字體和色彩借用了正統毛主義出版物的範式,嚴肅、堅定、刻板,如同張春橋身上的那套似乎永遠不變的灰色中山裝,可以瞬間把人帶入他的那個時代。但同時這部書的設計又絕非複刻,⋯⋯也同時將這部書的形態徹底轉換到了當下語境中。」
(下文預告:先睹為快——張春橋1996年12月12日寫給長女維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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