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梨園佳偶高潤鴻、謝曉瑩自小因粵劇結緣,他們特別接受馮珍今女士獨家專訪,娓娓道來他們與粵劇的甚深因緣,以及為推廣粵劇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因文長,分上、下兩篇刊出。
北上尋師勤學藝
「結婚後,我們原本計劃去歐洲度蜜月,後來卻到北京練功學戲,那時北京的天氣,既寒冷且乾燥,最初難以適應,第一天去到已發燒,我一邊流鼻水一邊學唱,從哭着學習,到愛上了京戲……」她在北京的劇校,跟老師學全套的京戲,第一齣就是《穆柯寨》,所以「靈宵」劇團成立後,首演就是《穆桂英》。
每次上京學藝,大約15天,短短一、兩年間,她前後去了四次,學了《貴妃醉酒》、《滬家莊》、《天女散花》……既有武戲,也有文戲。「我不單止練武功,而且學唱戲,學習京劇的發聲。學《天女散花》時最辛苦,因為當時北京有沙塵暴,睡覺時沒關好窗,導致氣管炎,跟着便發高燒……」談到學藝,箇中滋味,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高潤鴻指出,「我覺得她在唱方面的問題不大,因為她一直都跟最好的老師學唱,如梁素琴,唱腔都很正宗。但她不是自小練功,身上的功夫,還是要追回來。幸而她身體的柔軟度不錯,腰腿功夫還算不錯。」對於妻子的強弱項,他了然於胸。
「那是做《攔馬》飾楊八姐時,瘋狂地練回來的……每天早上9點開始,練6至7個小時,練到腿腫都要繼續踢腿。」曉瑩接着道出,母親對她練功的要求好高,挺嚴厲。她也堅持苦練,日子有功,已打好基礎。
2014年是關鍵的一年,謝曉瑩拜王芝泉、史濟華兩位名家為師。
謝曉瑩與高潤鴻兩口子仍然記得,第一次跟王芝泉吃飯,是在上海的東方明珠,時為2012年,他們結婚後不久。謝曉瑩自小與越劇名家史濟華相熟,得他的介紹,認識了崑劇名家王芝泉——高潤鴻心目中的「女神」。
2014年,他們創辦香港靈宵劇團,「以品牌方式經營劇團,期望每一套戲都是一個品牌。」7月首次公演的,便是《穆桂英》。10月,謝曉瑩到上海學藝,11月在香港正式拜師。
王芝泉師父很好,親自手把手教她。至12月,演出新劇《十一郎與玉面狐》……此後,她斷斷續續的到上海隨師學藝。
「師父不但關注我的武打方面的功夫,還關心我的全面發展,包括唱功。」得名師傾囊相授,她亦全力以赴。「到後期,因為我太忙,所以師父索性到香港來教戲。」
可惜,並非付出就會有收穫,2015年開始,在唱方面,謝曉瑩陷入了低潮,一直找不到最適合的唱法,讓她備受抨擊。幸而她遇上兩個契機,扭轉劣勢。
「一方面,得到王芝泉師父教我發聲,叫我逐個字逐個字的唱……此外,有機會演唱紅線女作品《搜書院》,得到啟發,我的唱功逐漸穩定下來,漸漸獲得觀眾和一眾前輩認同。」紅線女曾習京崑發聲,與王芝泉惺惺相惜,兩人份屬好友。
在2017年,演《白蛇會子》,有幾場武戲,如〈崑崙盜草〉、〈水浸金山〉等,為此,她特別邀請了王芝泉師父來港教授,兩師徒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往工作室排練及對戲。
「結婚前,我從沒想過當全職的粵劇演員。最初得到羅家英夫婦的提攜,行哥是我的伯樂;成立香港靈宵劇團後,又得到輝哥(阮兆輝)的幫助,他是我成長中的導師……」曉瑩自言,在學習的過程中,遇上不少著名演員,得到啟發,獲益良多。戲曲前輩胸襟廣闊,指導他們將不同地方戲的優點,融化在粵劇中。
開團之初,他們多演武戲,如《穆桂英》、《大戰蒙雲關》,至2016年創辦「金靈宵」,首演的是新劇《宋徽宗‧李師師‧周邦彥》,此後兼顧文戲、武戲,以「梅花間竹」形式演出。
曉瑩坦言,「我做了幾年戲才開竅,演武打戲比較『吸睛』,易『攞彩』,亦可將學到的功夫表現出來……近幾年才有所突破。」
古韻新編《鳳求凰》
她正式入行後,短短幾年間,已寫了多個劇本。談到近年的新作,「2019年的《魚玄機與綠翹》,題材雖然比較『踩界』,但我寫得比較保守,演出其實也很保守,亦帶來好評……」頓了一頓,她接着說:「我寫這個戲,是南鳳促成的,她在中央圖書館看到南宮搏寫魚玄機的故事,內容與《火網梵宮十四年》完全不一樣,於是鼓勵我重新編寫。」
所謂婦唱夫隨,謝曉瑩編寫劇本、高潤鴻負責編排音樂,兩人合作,創作新劇,不假外求。「在音樂方面,主要由丈夫負責,所以我們大多先談好曲牌,才開始撰寫。可是,《鳳求凰》卻截然不同,他起初沒參與,我寫完後才給他看。」
這個劇本寫的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我特別愛寫歷史人物,愛在歷史的框架裏加入自己的想像,就好像身歷其境,帶有參與歷史的感覺;我亦因獨唱〈卓文君〉一曲,奪得校際粵曲比賽之冠軍,所以對此曲充滿感情。」難怪曉瑩以卓文君的故事為題材。
在音樂的處理方面,高潤鴻強調,「劇中一曲〈鳳求凰〉非常重要,到底是一首怎麼樣的曲子,才能吸引到一位千金小姐跟一位窮書生私奔?」他參考了不同版本的〈鳳求凰〉,有古琴曲、有潮州戲、有台灣歌仔戲,甚至是與故事有關的音樂,他都找來聽一下,經過多番考慮和嘗試,他將古琴曲原來的曲譜略加變化調整,改編成劇中的〈鳳求凰〉,而且保留了古琴的韻味。
此外,由於謝曉瑩最愛周璇的國語時代曲,劇中亦用了多首周璇的歌曲,如〈飄渺歌〉、〈四季相思〉,「其中〈四季相思〉從初更唱到四更,從私會唱到私奔……」曲中吸收了舊西方的旋律,帶出既現代且傳統的韻味。
他選用的音樂,除了原創小曲,還有不少音樂素材來自其他範疇,「例如在劇中,沿用了前輩何非凡名曲《白頭吟》唱段、西曲《脂粉七雄》……此外,亦引入上海越劇的模式,有大量的托底音樂,在音樂的設計上,更配合演員細緻的動作……」高潤鴻道出其創作方針,就是「以舊為新,南北融合」,在傳統中找尋新的亮點,讓大家可以認識傳統戲曲的美。
藝術的創新,不是無中生有,而是在不同的元素中重新組合,演變出不同的效果。「創意,是元素的重新組合」,在《鳳求凰》一劇中,正好體現出來。
由於《鳳求凰》是個才子佳人戲,非常適合加入以生旦戲見稱的上海越劇元素,所以他們請來越劇名家史濟華、洪瑛,作導演及身段設計。
這是「金靈宵」第三個原創作品,也是劇團首個踏上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舞台的劇目,在2018年4月6及7日,演出兩場,而且口碑不錯。
「在4月8日的日場,演出《再世紅梅記》,新戲加上傳統的經典,我的壓力很大……」第一次演出《再》劇,這個花旦的「考牌戲」,竟得到輝哥的讚賞,教她感到很鼓舞。
為配合「金靈宵」五周年紀念,劇團早已安排了演出節目,《鳳求凰》是重點劇目,計劃在2021年的一月推出。謝曉瑩將《鳳求凰》的劇本重新整理,而高潤鴻也為全劇的音樂唱曲作出修飾,務求盡善盡美。可惜,在疫情限聚令影響下,此劇需改期公演。
至於《鳳求凰》一書的出版,亦是計劃的一部份,早在疫情爆發之前已經開始進行,由中原薈贊助。在疫情嚴峻期間,能夠出版這本書,她感到很開心。「去年三月,錄製了一隻唱片,年底時,開始校對。」對她來說,這可算是一個階段的小總結。
「這不單止是一本書,除劇本的文本外,有工尺譜,另有輕鬆有趣的導賞文章、設計新穎的彩圖,加上精美的劇照,還隨書附送CD……就像一本追上潮流的刊物。」講到新書,她細細道來,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二人同心創未來
在2020年,因為疫情之故,不少行業都進入冰河時期,粵劇的演出,幾乎全部停頓。
在疫情的打擊下,身為粵劇藝人,他們希望以自己的專業為社會打氣。去年3月,「金靈宵」自行創作了粵劇抗疫曲《暮春三月》。在羅家英的鼓勵下,謝曉瑩、高潤鴻選曲、編曲及譜上新詞,高潤鴻一人演奏了九件樂器,包括掌板、高胡、二胡、中胡、揚琴、笛子、洞簫、大笛、電阮,更參與合唱,加上龍貫天與謝曉瑩的生旦對唱,花了一整天混音與剪接,不到三天,便完成製作。
「多練功,勤習唱,不會四處流連……」這段音樂錄像在網上發布後,得到很大的回響。
他們亦嘗試在社交媒體中,開設「靈宵導賞團」,以輕鬆有趣的手法介紹粵劇,藉着結合文字、插圖及影片於一身的講解,以及示範片段,帶領大家了解粵劇文化,學懂欣賞粵劇,寓學習於娛樂。
高潤鴻曾獲2014年度「香港藝術發展獎」之「藝術家年獎(戲曲)」,他認為自己要為粵劇培養優良的聽眾,引領新一代留意並關注粵劇的藝術文化,肩負傳承、創新的任務。
謝曉瑩則為2015年度「香港藝術發展獎」之「藝術新秀獎(戲曲)」的得主,她的耕耘和努力,亦獲得充份的肯定。
展望將來,他們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將「金靈宵」這個香港品牌,帶到大灣區,走進中國,甚至走向世界。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相信他們一定會秉持鍥而不捨的精神,將粵劇這門本土藝術的精髓,繼續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