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大家自覺或不自覺的開始為社會經濟回復「正常」操作的狀態,作出心理上的準備。這不一定代表一般市民的防疫意識鬆懈,同時也不一定代表「點解香港人咁鍾意返工返學!?」,而是大部分人都難以適應長期處於危機狀態、「半停頓的生活狀態」,他們平日不一定喜歡「正常」、「日常」,但長時間的「不正常」、「非日常」令不少人坐立不安。
長時間非正常生活 多數人耐性有限
但怎樣處理這個回復日常生活的過程,將會是特區政府所需要面對的另一次重大考驗。之前關於政府是否及時通過管理人口進出而有效阻截疫症從外傳入的討論,雖然仍有部分反對意見人士不斷反覆提出批評,但隨着疫情全球擴散,那個話題已不再是重點所在,繼續追究(無論有無道理)亦無助於解決眼前的各種問題。就算仍有市民不滿意政府在防疫上的表現,大家關注的問題已隨着形勢的變化而轉變;現在,大家更關心的是,到了下一階段,需要做的是什麼。
這個關於下一階段的提問,嚴格來說是有點古怪的。論疫情,怎樣講也不可能說目前的情况已沒有之前的嚴重。是否受到控制,現時肯定依然是言之過早。既然如此,何來所謂下一階段的提問?很大程度上這是因為耐性的消失:大部分人熬不住要長期處於危機狀態,沒法過「平常」的生活。對一些人來說,這是生計的問題;對另一些人而言,則是生活秩序被打亂了,不知如何是好。理論上,人命關天,在一個不確定、存在潛伏危險的環境裏,理應一動不如一靜,安全至上,絕不輕舉妄動。不過,現實是,大家都很想知道,除了繼續戴上口罩,注意個人清潔與衛生,減少人多聚集之外,他們可以怎樣過生活。「半停頓的生活狀態」不單止是停課、服務轉為有限度提供、「在家工作」那麼簡單;當人流減少,同時個人的活動範圍大大收縮的時候,整個城市的生活方式、秩序、節奏都起了變化。政府、工商界不同行業特別關心這種生活狀態所造成的衝擊,這不難理解,但若然以為這只是既得利益的問題,其他市民對「半停頓的生活狀態」沒有什麼所謂,則肯定也是脫離了一般的民情。我相信,如何在有限度風險的情況下逐步恢復日常活動,是很多人心底裏的提問。
當然,對於這個提問,誰都沒有──沒有絕對的、百分百肯定的──答案。風險是程度的問題,是機會率的問題,不是有或無的問題,沒有人能寫「包單」,核心在於能否盡量減低至一個可以承擔(或說有單位肯承擔)的範圍。與此同時,在防疫與恢復生活秩序之間,問題在於如何取得平衡,不會顧此失彼。在回應這些問題上,市民最想聽到的是專家的判斷和意見。這並不是說專業主義沒有它的問題,而是專業、專家、專業知識仍獲市民信任,覺得可以信賴。在目前這個風險環境裏,市民保持對醫療界的信心和信任,對毋須太多強制措施,而大致上可以穩住局面,乃關鍵所在。在準備進入下一個階段的時候,特區政府在作出任何決定之前,必須令市民確信,這事先已得到專業、專家的同意和支持。對一些人來說,這可能只是門面工夫,某種包裝而已。不過,可以肯定地說,如果連這個步驟都做得不好,則政府的任何決定,都保證引來強力反彈。到時坊間又再廣泛流傳各種說法(例如誇大疫情受控的程度,不理人民死活配合中央復工復課的動作),引來反感之餘,更可能產生很大的反作用。
政府任何決定須獲專業支持
突顯專業領導的安排,並非就此一了百了。由專業來當「前鋒」同樣需要做好資訊管理。目前未有出現重大問題,主要是因為議題集中在防疫之上,幸好未有出現大規模社區爆發,群眾情緒很快便由短暫的驚慌冷靜下來。到逐步恢復日常秩序這較為複雜的階段時,信息發放還需要有所改善,做得更好。其中一點是必須重視及突顯專業判斷的客觀基礎,否則當出現一些意料未及的狀况(如一開始逐步復課便有感染個案),民眾出現情緒化反應時,專業的獨立、客觀、嚴謹等特質便會受到挑戰。在這個問題上,不容有失。而要保住這一重要關口,有需要改善資訊管理、信息發放、內容解說等方面的工作。
舉例:在本地新聞報道中,何謂「本地個案」,從來未有清楚的解說。而究竟是連續14天,還是28天未有新增個案,才可以對疫情有新的理解,目前也未有很清楚與一致的信息。如果因為看法毋須完全一致,而將這個定義問題放在一旁,到將來要宣布香港防疫進入新階段時,肯定會惹來爭議。我知道,這聽起來是相當「學術性」,甚至有點吹毛求疵,但我們必須明白,要維持專業、專家的獨立性、客觀性,他們的言論與動作要「事先張揚」:即一早將定義、指標界定清楚,讓所有人都明白,然後比對現實狀况,以顯示出他們的判斷並非主觀、隨意。他們必須做好將專業的形象有效地呈現出來,這樣才能夠有力的說服市民大眾。這樣的話,無論最終是怎樣的決定,都會有專業的基礎,可避免無謂的猜測,防止謠言散播。
在一個高風險環境裏,每一步驟都要做好做妥。
原刊於《明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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