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導民意乃君王之道之重

君王之道,從非聽從民意,更非漠視甚至抗逆民意,而是疏導民意。

近日,林鄭政府多番遭詬病,其中主要一點是「漠視民意」。究竟民意有多重要呢?有人認為,民意賦予了政權情理上的合法性,法理上亦然。古有君權神授,今不能再含糊其辭。神授大權,無可印證,甚至神是否存在亦未可知。加之人民是國家的主權體,而治國即打理人民的生活,似乎人民選出來的政府最有認受性了,何不來個「君權民授」?的確,只有人民認同且尊重的政府方能施政無阻;非民意授權的政府很容易動輒碰壁,因為人民壓根兒沒肯定過你。民主制下,人民不得不尊重當權者。由於這一切都是他們授權的,無論後果好壞,他們都得心悅誠服、不能有半點埋怨。要得人民尊重,當然得民意授權;要得民意授權,當然得由人民作主。如此一來,政權就有合法性──這是西方的論調。

誠然,國家的興衰,取決於政府與人民的關係。若當權者不能安撫人民、得到尊重,其政權必定不穩。然而,國家的興盛,是民意所造成的嗎?換句話問,縱觀古今中外,帶領國家走向富強、立下赫赫功名的民族英雄,都是對民意唯唯諾諾的人嗎?聽從民意才是成功的政府嗎?也不盡然。忠言逆耳,恕我直說。美國哲學家肯恩.偉伯將人類分為6層意識階級。首5級者認為眾人皆醉我獨醒,並堅持己見、甚至排斥異己,社會紛爭也隨之加劇。要讓社會邁出步伐、掀開新一頁,需要第6層意識階級──「整合」(integral)者執政。然而,目前這些能人佔總人口不足5%。換言之,當今民主制衍生出的種種弊端,乃其他95%次級人民的汗馬功勞。無可否認,能者佔人口的少數,平庸者則居多,大自然的基因分配促成了這個現實。此情況下,為政者又如何能夠聽取眾言?所以「不聽民意」云云,從來是偽命題。既然如此,林鄭漠視民意便即情有可原嗎?非也。雖當權者不應盲從民意,但更不該漠視民意,而要「疏導民意」。

最好的電視演員未必是最好的政治領袖

所謂治術,內而安則得人心,外而攘則懾天下。一切政治工具如宗教和文化等等,都是安撫群眾、疏導民意,並使之信從的手段。聰明的領導者懂得操縱民意,愚不可及的管治者才會抗逆民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道理3歲孩童都懂。且莫說管治者,西方的一般政客早已習得這基本技能。事實上,這該是為政者的天賦,若其不諳此道,則枉為政客,更遑論作管治者。如希特拉的演說處處觸動人民的神經、毛澤東的語錄深得民心、奧巴馬對鉛水事件的講話聲情俱繪、李光耀的優生學使群眾推崇備至、美國的文宣及情報機關過人以及其與媒體的關係耐人尋味等等,都是領導者疏導民意的鑿鑿佳例。

李光耀認為優秀的領袖人才無法在選舉中自然產生,因為民主選舉把選拔人才變成了電視比賽秀。懂得取悅選民、迎合大眾者,往往可能是繡花枕頭,而非賢能的管治者。道理顯淺──最好的電視演員未必是最好的政治領袖。雖然我對此深表贊同,但特定情況下,有些秀是無可避免的。他自己另外也說:「要讓人民開心,你必須做一兩件事:你必須給他們一些什麼滿足他們,比如更好的食物、更好的衣服、更好的住所;如果你做不到,那麼就讓他們相信偉大的願景即將降臨。」後者所謂「讓他們相信偉大的願景即將降臨」,該如何為之?除了煽情的演說,別無他途。每位優秀的政治家皆會透過演說,與人民接觸和溝通,從而疏導民意。為人民種下信念與希望,即使無法馬上解決房屋問題以及種種矛盾,那至少能夠安撫他們的情緒與傷口、寬限你足夠時間以治標兼治本。公關手段高明的政府不一定是成功的政府,但成功的政府一定懂公關。

林鄭態度強硬予人冥頑不靈、不願溝通之感

林鄭政府的失策之處,在於其強硬態度予人冥頑不靈、不願溝通之感,也就是去人性化。其一味譴責,只會令人民覺得她並沒有從人民的角度出發,毫不體諒他們──這般根本無助疏導民憤。我常說,官僚主義不是問題,而是香港的官僚主義有問題。所謂官員,不能有曲高和寡、脫離群眾的姿態,他們需要顯露人的情感,即喜怒哀樂。如發生災禍時,要悲;主權被侵犯時,要怒;國家有成就時,要與民共喜;國民有需求時,更要鄭重地凝神傾聽。如此,方能觸動民心、影響士氣,士氣帶動整個國家的氛圍、真正”We Connect”。縱使其以賢人智者自居,故認為自己不可能聽從群眾俗見,但態度仍要正確。要得民心,必須擺出一副親民的姿態。這方面,西方政治家便十分出色了。香港與美國同有鉛水事件,何以奧巴馬能平息民憤?因為他擁有為政者的本能──「疏導民意」,讓人民從不忿、蠢蠢欲動提反對,變成體諒、懷有希望展笑顏。應該如是說,西方政治家才是真正的「政治家」。信任,藉溝通以建立。此次事件中,其實林鄭不一定回應五大訴求、甚至當初根本不必撤回條例,只要懂得疏導民意,就可以不淌半點血、杯酒釋兵權。繁事幾許,往往需要的只是多費唇舌的解釋。若以為非民主的政府便不必重視民意,且施政如入無人之境,此乃大錯特錯。威權管治下,「王」與「人民」的關係尤其重要。既無民意支撐政體,更要懂得疏導民意。成功的政府,就是人性化的政府。

君王之道,從非聽從民意,更非漠視甚至抗逆民意,而是疏導民意。我不否認創下空前盛世的豪傑,向來是少數的能者異士。但他們同時明白到,如不能安撫民眾,盛世也就受到威脅、甚或不會出現。所以自古為中華民族帶來繁榮興盛的明君,都懂得安邦治民。從來「民貴君輕」,沒有人民的授權,只有加倍尊重他們,且與民溝通、把民生弄得井然有序,才能換得他們的尊重。既不想給予人民政治權利,又想獲得他們的敬仰、維繫這種管治,只能做好「王」的本分,這就是最有效的「疏導民意」。倘若做不到,只能先從公關下手,讓人民憧憬未來。公關手段足以影響大局的成敗。沒有政治觸覺與手腕的政客,還算什麼政客?為何希特拉這般成功地得到人民跟從?除了其實績斑斑,亦因為他的演說能鼓舞人心,他的神情和言辭能表現出他的七情六慾、感染人民。只憑藉官腔式地讀稿,不但無法與人民建立良好的溝通與互信關係,更遑論疏導民意、得到他們的愛戴。林鄭政府的疏失,莫過於此,這也許是回歸後歷屆港府的通病。所以,香港人才會覺得自己與官員的距離很遠,敬則未必,遠猶有之;甚至認為他們擺官架子、「離地」。若能克服和做到以上種種,威權政府也能長治久安。

作者簡介:廖浩鍇(Ho K.V. Liu),字抱玉,號帝江、驚鴻,筆名浩林。吟遊詩人、專欄作家、《超級菁英論》作者、英國留學生俱樂部COLUMNAE百岳以及香港青年學生組織莘火言碑創會會長及召集人。現為大學生,尤痴愛中國文學,喜好創作詩詞歌賦;最喜愛自己的文學作品為《香冷兮歌》。自詡為荀子之後,理想是匡正禮樂,扶持社稷。人生第一本拙作為《士子論道—兩鴻鵠雲遊邱壑》。目標是成為政治理論家、哲學家、思想家和文學家,並成為尼采《超人論》中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