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有回鄉,適逢早前清明,決定回鄉祭祖。從深圳北乘高鐵,四個小時便可直達,跟昔日十多小時候長途巔簸,不可同日而語,大大拉近了跟故鄉的距離。重返故里,幸得叔伯弟兄仍然熱情款待我這個「窮親戚」。大清早攀山拜祭先祖,午後回到家祠進香,眼前不少婦孺以扁擔,前後掛上竹編提籃,從鄉間小路前來;籃內裏承載祭品香燭,恭敬地放在神壇案前。我特別留意放在一旁的舊竹編提籃,雖然有點殘破,卻見形態樸實古雅,而旁邊同時放上數個閃亮耀眼的不鏽鋼提籃,形成對比,跟眼前的景象顯得格格不入。印象中,二十多年前,嫲嫲就曾拿着類似的提籃帶我到黃大仙拜神。想不到人在故鄉,卻勾起一陣緬懷舊事舊物的「鄉愁」。
‘
器具式樣反映族群文化
回想到嫲嫲的提籃應該是從家鄉帶到香港,那一代人經歷戰亂,離鄉別井,跑到異鄉,心中經常帶着不安和對故鄉的牽掛,對香港而言,絕對談不上什麼歸屬感,一兩件隨身而來的家鄉故物,就能勾起無限的思念和愁緒。貧乏的年代,一些舊衣、杯碟、瓦煲,都有專人修補,對器物的珍惜和重視,就像人對自然的崇敬一樣,一心一手,器物修復過來,同時修補人心,哪有今天用完即棄,鼓吹瘋狂盲目消費之理?
牡丹花開富貴榮華
這個帶有特殊情感的提籃,它的地位絕不是一般山貨店的貨色所能取代。雖然貌似普通,無論在工藝上,功能上和樣式上,都包含其地域性的「設計」。例如編織的手法、用色、繪畫裝飾中都有其獨特之處。換言之,客家有客家的式樣,福建和潮州又各有不同。以裝飾圖案來說,牡丹花開的吉祥圖案就象徵富貴榮華、鳳凰雙對,就作嫁娶之用。有些甚至寫上家族堂號或人名,以作識別。這種種形態和細節,都反映出不同族群的喜好和環境需要,隨着時間的演進,只略作適量的更改,其基本的式樣可能已延續了數百年或更久遠,藉着民間器物的承傳,鄉人可以和血脈相承的祖先,有着一種隔世對話和溝通,器具已經超越時空和本質的功能,這絕對不是城市人能深切體會和領略得到。
顛沛流離憶苦思甜
一直以來,香港都是移民城市,來自五湖四海的不同族群,相繼落地生根,以此為家。難得彼此能保留承傳各自族群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實實在在豐富着和衍生出香港地道的色彩。
數百年來中國人面對顛沛流離,因此縱使散聚無常的漂泊,憑藉小小的傳統儀式或大型節慶祭祀,都代表着中國人慎終追遠,維繫凝聚族群的期許盼望。祖輩對家鄉的故物憶苦思甜,有所寄託與依歸。我們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今天所念所信絕無僅有,難道就只有面對智能手機散發的慘白光芒而發愁傻笑。
圖片: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