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現實

逃避現實不必然是個貶辭,既然世界變化萬千難以預料,在毫無準備或無能力應對之時,逃避以求生存甚至求在危難中感覺舒適美好,實在無可厚非。人始終是追求快樂的動物。
現實是要面對的,但更多時候是要來逃避的。
 
逃避現實不必然是個貶辭,既然世界變化萬千難以預料,在毫無準備或無能力應對之時,逃避以求生存甚至求在危難中感覺舒適美好,實在無可厚非。人始終是追求快樂的動物。
 
去年8月,美國攝影記者詹姆斯・佛利(James Foley)於敍利亞被殺害,其身穿橙色衣袍,跪在劊子手身旁的錄像在網上傳流。我不會說他面無懼色,但被殺前的一番話說來並不震顫,且眼望遠方。他的職業顯然使他知道此刻的過程及將要發生之事將會如何影響世代。其母在他遇害被證實以後,即時說兒子何其勇敢,家人背後的力量來自天主敎《玫瑰經》。
 
美國人不以佛利遇害前被迫宣念的話為他的最後遺言,反倒傳閱他早前被囚禁的時候托獲釋的好友背誦的最後家書。家書列述了他怎樣「逃避」可怕的現實,而最主要的工具是回憶。佛利在漫長被囚、了無指望的日子裏,記起他在美國東岸成長時跟父親到商場購物,跟母親騎單車的童年歲月。他和17個其他囚者在一起,日日夜夜。他們談看過的電影及運動節目,並以所能找拾到的雜物玩牌類遊戲,並輪流演講。在這些難熬的時光裏,重複地說着故事並創作笑話,為求保持活着的素質。
 

在痛不欲生之境 逃避現實是必須

 
佛利並着意地在家書裏提到一些名字、跟弟姐們的迷藏遊戲並感激他們所曾做過的一切。他的記憶中還包括一些難忘的旅程與探訪,到過的酒吧與觀賞過的演出,還有擁抱與笑語。他也提到他怎樣學效他母親的虔敬,在隔絕中把《玫瑰經》念上千百次;這些都構成了他可以平靜的力量。因此說這是逃避現實也不太正確,而是把現實「循環再用」。我後來才知道佛利在我曾任教的密爾沃基馬其特大學(Marquette University)畢業;其時他還是個在溫室長大的青年,但卻跟隨大學到美國不同地方義教及當義工,而馬其特大學亦曾為這位被擄被囚的校友集體禱告,成為他的精神及感情支柱。他因此於2011年釋放後到馬其特大學致謝。
 
在極度危險或痛不欲生的處境中,逃避現實已是必須,還得看方法是否徹底。幾乎沒有一齣荷里活電影的賣點不在逃避現實。《懸疑第三者》(The Third Party)訴說的是三個不幸的故事,人間沒有比跟自己孩子的生離死別更傷痛了,也沒有幾對夫婦可以渡過這種婚姻的難關。劫後餘生的男人們比女人更需要逃避,而最常見的是把新女人擁進懷抱,特別是那些不能以常理測度,若即若離,神秘而又危險的女人。別人都知道是炸彈了,自己還是要窮追不捨。家庭太真實了,要逃離一段不知長短的時間。現實只是個參考,它已經變得難以忍受。逃避現實不再問是否明智,而是必須,且不成功便成仁。
 
我傾向相信,腦退化也是一種選擇。
 

文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