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內地作家徐則臣的小說《王城如海》。書名別有寓意,寄意於蘇軾「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一身藏」的詩句。這是一個夾雜生活敍述與「戲中戲」式對白的小說作品。作者巧妙地把主要人物劇作家余松波的身份與其劇作,以及環繞他生活的人物遭遇糅合一起。小說格式清楚鮮明,人物關係不算複雜,但流於細節描寫,故事不算引人入勝。
北京生活的矛盾
小說環繞海歸派戲劇家余松波、他的妻子祁好、小兒子余果、照顧余果而又鍾情余松波的青年保母羅冬爾,及其男友韓山等人,微妙而又互相依存的關係;還有北京揮之不去的霧霾場景。每個人都有各自追求的事物與生活,但全都在接受離理想甚遠的實況裏,在萬人潮動的王城裏掙扎着,每天在蠢動。余松波劇本裏的折子戲,被引述下來如畫外音般總結着小說陳述的生活矛盾,短小精悍。
作者時而敏捷地交代故事的進展,快速入俐落;時而又在場景布置的細節處鑽,更似是舞台劇劇本。如此推進正好述說於余松波的舞台劇劇本《城市啟示錄》。劇本說余正在扮演余自己的劇作家角色,是個在北京生活的現實主義者,藉藝術文本「有效地思辨着城市的現實」。但真實在北京生活的作者徐則臣,則自嘲為一個「怯懦、糾結、猶豫和沉默的人」。換言之,余松波才是作者理想的生活版,但可望而不可及。整體上寫作筆調未見佳績,余松波描寫不夠立體,韓山還更有血有肉;祁好的角色更是模糊不清,羅冬雨雖糾纏但還是有點趣味,只讓王城如海。作者的自我交代:「寫作過程中,覺得就小說有滿肚子話要說,寫完了,放一放,那些話竟然給放沒了。」就像一本仍有待着陸的大綱。
台灣女性的內心世界
相對地,台灣作家阮慶岳的小說《黃昏的故鄉》則內心複雜。小說發展脈絡寫一個成長於台灣南部小鎮的客家女子遠嫁台北,鋪敍她對家鄉故人舊事的追憶與尋思,展現這位台灣女性糾葛在過往與現在、鄉土與城市、傳統與現代之間的內心世界。
惠君離鄉新生活伊始,夫妻間宗教信仰的差異最難調和。宗教之於惠君是獲取勇氣與力量的泉源,這讓她即使深受宿命的負罪感困擾,卻能毅然不依附他者,選擇獨自勇敢躍身對抗,承擔生命焦慮,以確認生命歷程的真實存在,跟丈夫視宗教為尋求慰藉不同。有趣的是,阮慶岳似乎不滿足於透過寫實敍事來表露宗哲思考。從作品中段開始,便大篇穿插小說人物的哲思性對話或個人獨白,大有一種全知者按捺不住地滿腹經綸、一吐為快之感。這種寫作手法確有反襯人物間溝通之匱乏等作用,但是,就閱讀體驗而言,重複的提問、冗長的說教、刻意的交談,是一種對於讀者消化作品能力的忽視,又或是高估了。
兩本小說,兩地生活的理想與實況,兩種情調。
原刊於《信報》,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docty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