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妳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縴繩蕩悠悠…… 」「棠哥」在台上載歌載舞,不喜歡他的人會說「tacky 」!但我會回應「每個人都有一份自己感到驕傲的職業」。
想談成功和失敗。失敗是生病,成功是健康。健康不值得鼓掌,大病以後活過來,才叫我們喝采。成功是一雙皮鞋,失敗是鞋帶兒。沒有鞋帶,更好的皮鞋也會有脫掉的一天。
在娛樂圈,紅的叫「牡丹」,配角的叫「綠葉」,綠葉中優秀的叫「綠葉王」,現實社會也是。最奇妙的是黎耀祥,他由綠葉王升級為「紅中生」。大家常常鼓勵綠葉,說「牡丹花雖好,仍須綠葉扶持」,可是,在待遇方面,綠葉的薪水,並沒有反映這重要性。
我曾經幫忙香港演藝人協會,眾多會員,許多是老人家,生活好的,不見太多;我在想:「他們在期待什麼?特別是曾經紅極一時,但現在年華老去的前輩。」我慶幸當年,我考進的是無綫電視台(TVB)編劇訓練班,不是藝員訓練班,否則,我今天必定是失敗的演員。成名真的要「趁早」,趁青春無敵、趁皮光肉滑,爭取享受鎂光燈的滋味;歷史上,沒有「見白頭」的英雄!
老一輩的「反派王」買少見少
電影裏,老一輩的「反派王」買少見少:「大傻哥」成奎安走了、「大咪」何家駒走了、「吹水基」李兆基走了,「香港影圈四大惡男」只留下「大眼光」黃光亮;四大惡男以外,還有一位在電影《監獄風雲》演超級大反派,叫「大佬B」的吳志雄,聽說他也去了內地發展。
晚他們一輩,有三個「型男惡人」,上一代的惡男談不上俊朗,但接着的新一代有高度、有外形、有樣貌,在片場開完工,可以跑去「天橋」行catwalk:他們是「浩南哥」鄭浩南、「烏鴉」張耀揚、「棠哥」王俊棠,三個人都擁有六塊腹肌。影圈藍田,可有寶玉?聽說鄭浩南已移居海外、張耀揚搬去深圳落戶,在香港,只有棠哥留守,大家常在電視看到他的演出。
人的聚散,如香港老牌酒家醉瓊樓的興衰,總是「歷來煙雨不由人」。
「卡拉之星」棠哥
眾惡男中,我和「卡拉之星」棠哥最投契,首先,年紀相若;此外,在年輕人愛「夜蒲」的八十年代,棠哥在disco做管理,是大家熟悉的朋友。那時候,他是高大俊男一名,身邊美女如雲,曾經非常風流,幸好修成正果,找到今天賢淑的太太。多年來,棠哥是演藝人協會的執委,樂意助人,我們喜愛的「娛樂組」組長,由他約人參加活動,會員反應熱烈;最好笑是棠哥和我是同一家健身房,經常聊天的地方,是在蒸氣房。
棠哥的孩子大了,各有各天地,而棠哥是一個天生的騎士,從小到大,對世界充滿好奇,現在,工作以外,看到他每天就是「玩玩玩」。有一天早上,他送來一則信息,說:「任它風雲變幻,我自悠閒自在,人生每後悔多一秒,就被浪費多一秒。」
有人當了藝員,拒演破壞形象的角色;棠哥卻非常專業,什麼綠葉角色:惡霸、黑社會(他卻曾經任職警察)、粗人、易服,他都肯演。不認識他的人,以為他是「混混」,在現實中,剛好相反,棠哥很健康,愛出海、釣魚、攝影、良朋相聚,義薄雲天。
香港的電視台有一個不好的潛規則,給「綠葉」藝人的工資很低,難道給他們曝光機會,已是很大的「非物質賞賜」?所以,藝人只好「搵外快」。棠哥登台,有五大技藝:演、唱、跳、搞笑、和觀眾吹牛,加上他身材高大,在台上極為「壓場」。我生來幸運,生活在藝術和娛樂兩個圈子,今天在文化中心看完交響樂,明天去新界某某大酒樓看棠哥登台,他穿上「璀璨華艷」的歌衣,穿插各人之間,大唱《上海灘》、《愛拼才會贏》、《滄海一聲笑》。我飄浮於「雅文化」和「俗文化」之間,聯想起香港人愛喝的金銀菜湯,是「新鮮白菜煮白菜乾湯」,兩種口感,一樣美妙。
問棠哥:「不要介意,你做『通俗藝人』,走大眾路線,都差不多40年了,有沒有心得?」棠哥龍精虎猛:「兩個秘訣:『鳥貴有翼』和『密食當三番』。」我笑:「請闡述之。」他回想:「做男主角,為了滿足觀眾的期望,如果是文藝片,則演『斯文靚仔』;是動作片呢,便扮『偶像英雄』,比較簡單。我們做綠葉的,什麼角色都要接,假若你挑三選四,誰會找你,但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不夠人生經驗的演員,如何扮百變小人物呢?『鳥貴有翼』,便是要多看世界!多領會別人的人生!自然演什麼,似什麼!」
我說:「你的頑皮前半生,讓我想起美國著名作家馬克吐溫(Mark Twain)的名著《湯姆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Tom Sawyer),你活生生是那個停不了的湯姆!」棠哥害羞:「活潑好動倒是真的,從小學開始,我已經充滿表演慾。爸爸是警察,我自少在軍器廠街警察宿舍長大;唸完小學,在1971年,因為好想放眼世界,入讀赤柱的航海學校,在1973年畢業後,我開始『行船』。遊過美國、歐洲、非洲,但是,在神戶工作期間摔倒斷足,只好返回香港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於是跟隨父親,當了警察,在中區警署做了兩年後,覺得太沉悶,還是喜歡多見識,決定再去『行船』,到地球各個角落,像小鳥長了翼。可惜在1979年,弟弟騎電單車意外離逝,家裏愁雲慘霧,我鳥倦知還,回到香港,什麼工作都試:酒吧和disco管理、模特兒、運輸送貨、臨時演員。我的第一部電影在1985年,要多謝李修賢和王鐘,它叫《流氓公僕》。現在,除了電視和電影,我忙於在香港及外面『登台』搲銀,還開設食肆『功夫點心』。」
我回應:「棠哥,七、八十年代成長的,成就都是吃苦換來的,往後的香港人愈來愈懶。最近,我和電影圈的朋友聊天,發覺找創作人很困難,就算找到了,他們又未必成才。總括起來,他們不成器,有六個現象:第一,有些說『請給我固定月薪,否則,編劇只是我的興趣,不是我的工作』;第二,有些說『你的指示不清晰,我學不到東西,還是不幹了』;第三,有些說『找到投資者,才找我參與,否則,浪費時間』;第四,有些能力低,但是自尊心強,被批評幾句,他便會說『爸媽都未曾罵過我,我要辭職』;第五,有些會說『編劇要花的時間太多,受不了,拜拜』;第六,有些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興趣為時甚短,當project拖延數月,他們便走了。」棠哥聽到,笑得不能抑制。做創作和藝術的,如果沒有信念和毅力,早走早着。
追問棠哥,什麼是:「密食當三番?」他說:「打麻雀,三番是好牌,但是人生那有機會常發橫財,故此,別人看不起的『雞糊』、『一番』,大小通通都要吃,小小水滴,會變大海汪洋。現在做二、三線藝人的,每個TV show只有一千至數千,卻要負擔衣食住行、化妝品、應酬費,當沒有job,只好天天空等電話。拍廣告呢?又不是紅星,機會更少。非正派的工作,一定不要接,因為名聲被損後,永難翻生。我鼓勵晚輩學唱歌,因為香港每晚大小宴會起碼一百個,總會有人要找藝人表演,再加上商場演出、店舖開張賀慶、去大灣區唱夜總會、酒吧、disco show、樓盤宣傳會、喜酒、壽宴、公司聯歡等,只要不是『有問題』的,當然有殺錯,無放過,『密食當三番』,才可以捱過去。大家看看羅蘭姐,六、七十年來,從沒有間斷過演藝工作,到了晚年,終於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老人家』偶像。」
愛學習、愛拼,人生才會贏
我酬和:「棠哥,你唱歌好,才有這些副業,許多藝人五音不全,缺乏音樂感或怯場『發台瘟』,連吃雞糊也沒有機會。」棠哥點點頭:「那沒有辦法,副業只好做兼職健身教練、yoga導師或售賣產品,聽說張兆輝和太太做美容品批發,創出成績。我自己曾經在謝斐道開酒廊,也因為這樣,TVB監製鄺業生才發掘我去拍電視劇,那年剛巧是1997,我的第一部劇是《陀槍師姐》。」我苦笑:「唉,搵食真艱難!」他嚴肅地:「香港藝人要面對現實,學習普通話,因為內地有14億人的市場,肯定有人要找娛樂,香港行家不能墨守成規,要往北看,那裏還有一扇窗!」我認同:「做藝人,和別人打好關係也很重要,不活動一下,別人要找配角,那會想起你?我記得在八十年代,TVB有一個老藝人叫陳立品,『品姨』會在家弄一些辣椒油,然後跑上寫字樓,導演和監製,每人送一瓶;你看,老藝人也這般努力,如果你只懂掛在嘴邊說『不屑』,則永遠建立不了人際網絡,就算某天有『貴人』,也不會敲你的門。」
香港近20年經濟熾熱,許多人好像不愁找工作,於是出產了大批「小公主」、「小王子」,當今經濟滑落,眾人叫苦連天,故此,聰明「棠哥」以上的看法,適用於各行各業的年輕人。
愛學習、愛拼,人生才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