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實踐論壇系列文章:
編按:上月中,公民實踐培育基金舉辦「公民實踐論壇:香港何以是難以取代的國際金融中心?」,邀得一眾金融業領袖討論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優勢。
論壇最後環節為小組討論,講者包括(封面圖左起)公民實踐培育基金主席詹德隆、香港證券及期貨事務監察委員會前市席梁定邦、惠理集團主席及聯席首席投資總監謝清海、匯豐銀行亞太區顧問梁兆基,由《金融時報》亞洲編輯 Mr. Jamil Anderlini 主持討論。討論全文原為英語,本社記者翻釋整理成下文:
撰文:施浩揮、郭珮琳
攝影:施浩揮
Jamil Anderlini:我想我先問個問題,作為這次小組討論的開端。「是什麼令你認為香港是個特別的金融中心?」請你們輪流回答。或許由 George(梁兆基)開始吧,說出你心目中的答案,是什麼主要因素,讓香港成為如此重要的金融中心?
梁兆基:我認為有兩個方面使香港成為國際金融中心。首先,需求方面,我認為中國無疑是主要因素。如果沒有中國,我不認為香港會成為今天的國際金融中心。讓我們再回到舊時代,當中國開放做貿易時,他們有必要做貿易融資,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需要一些銀行或金融機構為他們服務。
隨後,中國逐漸開放和需要資金來資助經濟的重建。他們需要外部資金來幫助他們,故此需要一個金融中心,幫他們收集資金,並傳送至中國。而現在中國變得富有,他們不再需要錢,他們有的是錢,但他們仍然需要一個中心做基金資產管理,所以中國始終是香港的最大客戶。如果你看看香港,無論是銀行部門或安全部門,實際上超過80%都是與中國有關。我的意思是,我認為份額只會增加而不是減少。
其實,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香港正看着中國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另一方面,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地位亦不能被忽略。國際金融中心的條件有數個:第一,開放。你必須有自由資金流動、自由信息流動、匯款沒有限制、居民和非居民之間沒有不同的待遇。這是非常重要的,這意味着你對待外國人如同你的公民。
第二,你必須要廣泛地開放,讓國外機構在香港佔據主導地位。你會發現,香港的金融機構超過80%實際上是面向國外的。與東京相比,他們大多是國內的銀行——即使美國也不是很國際化,他們的國內銀行佔比很重。
第三,連接程度(connectivity)。以金融機建而言,你必須與全球平台良好連接,清算系統、支付系統、全球標準⋯⋯所有諸如此類的東西都必須與全球市場一致。以及在監管和法律框架方面,你必須與全球的專業一致。否則,你沒有連接。
這樣的條件,你不能在中國找到——至少今天不可能。所以中國本身沒有國際金融中心。上海是在銀行資產方面比香港要大得多,但從來沒有人真正把它看待為國際金融中心,就是因為他們並沒有真正連接到外面的世界。東京曾經是國際金融中心,現在它正在退步。
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我們絕不能排除中國,但是如果只有中國,我們亦絕不可能成為國際金融中心。謝謝。
Jamil Anderlini:也許謝清海可以談談你的想法。
謝清海:是的,我同意這是一籃子的原因,而非單一原因。我們應該承認,過往香港是英國的殖民地。作為英國的殖民地,我們一直奉行西方制度、西方價值觀、西方行事方法、西方法律、西方金融。這些使我們成為非常獨特的「中國評論員」。
另一理由相當簡單,很多人都害怕中國的股市。他們的股市充滿了不當行為、誠信問題,這些問題存在於交易裡面。目前為止,中國從來沒有正確地處理這些事情。但現在,「未來」可能看起來非常不同,我覺得中國政府現在已經意識到他們的理想,是要成為一個發達的國家,他們必須把資本市場撥亂反正。資本市場是指資產配置。你要把儲蓄分配到正確的投資之上。如果你甚至不能做到這一點,你會發生「蘇聯的情況」——解體,由於太多的錢流至無用的企業和軍隊。
所以我就想到,也許到2020年,中國制度的問題將最終改善,他們在某程度上會找到些替代品。目前為止,香港受惠於英國殖民地時期的神話,同時受惠於中國從來沒有真正正確處理資本市場的問題。
Anthony(梁定邦),你剛剛談到你認為令香港成為國際金融中心的關鍵因素,我想問更多不同的問題。你的一些觀點相當有趣,你提到希望中國企業來到香港,學習最好的國際知識,然後帶回中國。看看那場金融危機,你認為北京的態度如何?他們還會希望國企來港嗎?還是已變換了態度?
梁定邦:我不認為態度有太大的變化。我認為有個「醒覺」進入中國,他們明白自己必須與世界接軌,奉行世界最好的實踐方法。今年,中國主辦 G20峰會,向世界展示了中國作為合作夥伴的形象。當然,所有國際金融中心的關鍵在於良好的人力資源體系、法治。香港是國際金融中心,我們還在生活在一個累積的資產。中國正銳意發展,他正在創造歷史,而且不止中國歷史,更是世界歷史的一部分。謝謝。
詹德隆:如果你看一下中國的決策過程,特別是應對金融危機的方式,你會看到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使中國難以作出反應,尤其對於金融市場的驚險事情,中國都難以快速有效地處理。2008年由於雷曼兄弟的危機,香港也受影響,這便是需要作出決策的時候,匯豐銀行提前推行了正確的決定。但這些是中國的銀行系統無法應對的——他們不停地要求當局從中央給予指引——在一個國際金融中心,這是不能接受的,因為事情以閃電般的速度發生。
Jamil Anderlini:非常有趣的觀點。請問其他嘉賓,你們對中國系統處理金融市場的方法有何意見?
梁定邦:其實,我覺得中國的民主太有效率。即使在財務事項,也是太過有效,但它完全是狹隘的。它的結果是,它無法接收一個有效的系統應接收的信息。其實去年的股市危機便是如此,決策很快便定下來了,我稱之為「十分快速的反應」。
Jamil Anderlini:非常有趣。接下來我想談談政治的不穩定。你們當中有些人已經談到了這一點。你們有多關注政治的不穩定?如果我們看一下在香港醞釀的政治動盪,如雨傘行動、魚蛋革命⋯⋯也許 George 可以談一下。
梁兆基:很多人猜測我們決定不遷冊至香港是因為由於不斷增加的政治動盪,我想強調的是,對於國際金融中心而言,政治穩定是非常重要的因素。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環境,讓資金可以自由進出。若然一個地方的政治局勢不穩,導致法律與秩序的崩壞,甚至在極端情況下,政府決定對資本進行某程度的控制,或限制人口流動和資金進出,這將是一個國際金融中心相當嚴峻的情況。
但我想指出的是,如何決定一個國家是否需要國際金融中心,這完全視乎它的世界上擔當的角色。在日本並沒有什麼國際金融中心,因為他們更重視國內的政策,由於國內的政治需要,他們不會總是羡慕國際奉行的政策。反之,若一個國家希望於國際舞台擔當一些角色,它便可能需要國際金融中心。
反壟斷法、反賄賂、全球標準,這些都是成為國際金融中心的條件,同時也是負擔,假如一個國家並不足夠強大,同時又受制於以上限制,可能會動彈不得。所以我的意思是,某些國家可能並不傾向擁有國際金融中心。
至於政治上的不穩定,我想香港面對的問題,比中國的問題要輕得多。讓我們看看89年的6月4日發生的事,翌日(6月5日)恒生指數下跌22-23%,當然,後來市場再度上升——但中國怎麼樣?它並沒有這個問題——它的問題是「透明度」。我們不會知道有什麼正在發生,都是不可預測的。
看看美國的政治圈,有個可能你不太喜歡的特朗普,他正往總統之位一步步走近;希拉莉,或許同樣是你不太喜歡的,她也正往總統之位一步步走近;中國的情況是,你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而直至今日,中國也未能讓外界放心,使外界認為國內的交易是完全和平的。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他們。
Jamil Anderlini:所以我一直認為,如果中國發生巨大的金融或經濟危機,可能同時出現政治危機。我只要簡單地問,我知道你是位經濟學家。我想簡要地得到您的意見,關於對中國經濟狀態的意見,你會認為它一片光明嗎?我們今天早上得知了那個數據,在《金融時報》記錄了中國的首季 GDP 增長,是6.7%,這是相當不錯的數字。但中國正朝着什麼方向走?
梁兆基:很多人在談論中國硬着陸的可能性。但我要說,中國肯定不會硬着陸。這只是經濟結構轉型的期間。如果我們回顧一下美國,乃至日本的歷史,以前是有兩位數的增長,而現在日本回落到甚至為零。我的意思是回到黃金時期,他們所談論的約6%至4%左右那個水平。中國正在走向這個方向。儘管總是有漲有跌,中國一定會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我在說10年或20年內,這是毫無疑問的。鑑於收入水平的提高、在教育方面的提升、技術方面現在也是比較領先的,每一個元素,都是成就未來大國的關鍵。所以,我的意思是,暫時的下調不用太在意。如何保持政治穩定,是中國未來的關鍵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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