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主席（1893-1976）121周年冥誕。若干年前，美國《時代》周刊評出20世紀對世界影響最大的百位名人，在最有影響的政治和社會結構的20位領袖和革命者裏，毛澤東的名字和羅斯福、邱吉爾、甘地、列寧，曼德拉等人一道並列其中。《時代》周刊完全遵照美國和西方的價值觀來遴選風雲人物，即便如此，毛澤東依然被視作一位巨人而載入史冊。
中國出了個毛澤東！這位毛澤東，令古老的中國歷史在現代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遷，也為今日中國的崛起和民族的後興奠定了一定的基礎。無論你喜歡或者不喜歡，毛澤東的彪炳功勳將永垂千古。但另一方面，他的嚴重錯誤和過失，又造成了重大的災害，使共和國經濟瀕臨崩潰的邊沿，其思想影響之範圍和深度，遠遠超過以往任何帝王將相或領袖人物。到底如何評價毛澤東？至今仍舊是中國以至全世界人們熱心關注的課題。雖然多數人對此議題常持中庸之道，但相互對立的、不可調和的觀點和聲音還是不絕於耳。
馮友蘭先生（1895-1990）和毛澤東主席生活於同一歷史時期，前者比後者小兩歲。他與毛澤東有不少直接的交鋒和交流。作為20世紀中國和世界著名的哲學家，馮先生是如何評毛呢？ 生前，他在《中國哲學史新編》第七冊的書稿中鄭重地寫道：毛澤東「在中國現代革命中，立下了別人所不能立的功績，也犯下了別人所不能犯的錯誤」。又說，毛澤東思想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科學的，第二階段是空想的，第三階段是荒謬的。」此論甚是精采，在內地的學術界、思想界或理論界中，極為少見。有內地的學者認為，馮論「在實質上與1981年《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對毛澤東的評價並無太大的距離」。此言差矣，筆者不以為然。
《決議》中毛氏的功與過
中共1981年6月的《決議》，是站在執政黨的位置上，從政治鬥爭和路線鬥爭的角度，對建國以來黨和國家的若干歷史問題作出總結和統一認識。那時，情況已發展到了「不總結，不統一認識，就不能繼續前進」的地步。毛澤東是這一時期（32年間）的主要領導人，當然需要對他作出全面的評價。《決議》說：「就他的一生來看，他對中國革命的功績遠遠大於他的過失。他的功績是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關於毛澤東思想，《決議》明確指出，「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中國的運用和發展，是被實踐證明了的關於中國革命的正確的理論原則和經驗總結，是中國共產黨集體智慧的結晶」。顯然，毛澤東的錯誤思想和言論，是被排除在毛澤東思想之外的。否則，就會出現邏輯矛盾。因為， 直到今天，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依然被奉為中共和國家的指導思想，難道錯誤的思想和言論也可繼續作為指導思想而遵從嗎？《決議》說要把毛澤東的錯誤「同毛澤東思想完全區別開來」。筆者認為，這是經過解釋之後的、特定意義上的毛澤東思想。《決議》還寫道：毛澤東「在犯嚴重錯誤的時候，……還始終認為自己的理論和實踐是馬克思主義的，是為鞏固無產階級專政所必需的，這是他的悲劇所在。」如何反思呢？見仁見智！
毛澤東思想的三個階段
進一步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馮友蘭先生是在「一般的意義上」，而不是在「特定意義上」， 使用毛澤東思想這一概念的。他所評述的毛澤東思想是矛盾的綜合體，可以一分為二，有正確的，也有錯誤的。他匠心獨具，把毛澤東思想的發展劃分為三個階段：由第一個階段是科學的；發展到第二階段是空想的；最後到第三階段變成了荒謬的。如果沒有曲解，科學的是指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思想指導中國人民，打敗三大敵人，建立了新中國。實踐證明，這個思想和路線都是正確的，因而是科學的。空想的則指1956-1966的十年間，什麼大躍進、人民公社等等大行其道，貽害無窮。拔苗助長，根本不能實現，所以是空想的。馮先生高明之處在於，他指出毛澤東的錯誤思想和理論之空想主義實質。這在內地眾多的評毛的文章和文件中看不到的。馮先生也許覺得，毛澤東主觀上還是想把中國建設好，想提高人民的生活，所以用了空想這樣的字眼。但他卻用荒謬的來形容毛澤東晚年一系列左傾和文化大革命中的錯誤，遣詞凌厲，令某些人難以接受。
國寶級大師的作品迄今不允問世
在文化大革命結束、毛澤東去世之後，馮先生竭誠自持，回歸自我，秉筆直書，發表了上述評毛的妙論。為此，他付出了代價。在生前，他的《中國哲學史新編》第七冊不能在內地出版，而且迄今還不允問世。這是莫大的諷刺，一位被當局尊為國寶級或大師級的哲學家、思想家和教育家，他的最後著作卻不能在他熱愛的國度內出版，令人感慨不已。其實，見多了，見怪也就不怪了。縱觀中外古今歷史，任何執政的政黨、集團或個人，都要按照自己的理念和政綱去統治和管理國家，包括上層建築的意識形態和宣傳工具。真理永遠愈辯愈明。充分的言論自由是公平、公正評價毛澤東思想的必要條件。改革開放的深入，或許能促使《中國哲學史新編》第七冊早日和廣大讀者見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