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藝術工作者的一團火

藝術的路,無論古今,真是一條不是每一個藝術家可以堅持和自由發揮走下去的路。

2011年,我在香港書法家協會的新春雅敍時隨手寫了四個字「一切如斯」和會友交流,想不到這四個字觸動了當時參加雅敍的一位書畫藝術家徐傳鑫教授,他拍了照並一直保存着,趁他編印的《視覺藝術》雜誌創刋十七周年時刊登出來。當年,我為什麼寫「一切如斯」,早已忘記了,其實在春節期間,理應寫一些吉慶的字,我卻寫了這四個字,可能在那時期,我多讀了一些有關佛禪和禪詩的書吧。對我來說,「一切」,是指人生逆旅,自有喜怒哀樂,也不過是一霎那的事,多點經歷的人就知道這「一切」,都會幽幽淡淡地如流水般流走。明朝陳繼儒用聯語寫的處世格言:「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空雲卷雲舒」,可作「一切如斯」的註腳。又或者我用今年初寫的《春思》去感懷許多藝術家用半生,甚至一生去追求藝術理想,成功的寥寥可數,一切如斯吧:

春日桃梅好
群芳鬥紫薇
餘生何以度
半隱不如歸
朝看流霞映
暮忘良夜輝
浮雲終過去
賸得幾山巍

「一切如斯」四個字,其實我寫得不好,毫無布局可言,隨手應酬之作而已。徐教授看到後,問過我作何解,我當時也向他解釋我的想法,他聽後沒說什麼,原來卻一直記住,也許這四個字好像開解了他,既然要堅持藝術的理想,就付出代價。

藝術之路 十年辛苦不尋常

《視覺藝術》是徐教授獨力創辦印製的雜誌,採集有關古今藝術家的藝術欣賞文章和他們的藝術歷史。基於徐教授的個人財力所限,這一本雜誌的發行量不多,根本談不上賺錢,最初還是虧本。徐教授以家居作辦公室來編製《視覺藝術》,更騰空一個間房出來把資料儲存和分類,獨力負責約稿、訪問、攝影、編輯、校對和印刷,最後把印好的雜誌分別放入用兩個旅遊篋,加一個大背囊,有如水貨客一般送貨和郵寄到香港、大陸讀者和訂閱組織。初期有人嘲笑他是一名傻瓜,幹嘛做這件吃力不討好又虧本的事?我相信年邁的徐教授經過許多的艱難處境和個人掙扎,最後都沒有放棄,可以說是「十年辛苦不尋常」。要不是他心中有一團火,至今未熄,怎可以堅持這份「苦差」到如今。幸而刊物早於十年前,已為香港康文署接納了,在香港24間公共圖書館陳列。其實《視覺藝術》創辦後的幾年間,已得到很多本地的視覺藝術界中人的稱許,因雜誌填補了現時香港很少書籍介紹本地藝術家到大陸的空間,讓大陸的視覺藝術界有更多機會認識香港的藝術家,起了一個很好交流橋樑。近年雜誌亦得到加拿大、澳洲和三藩市書畫家及社團訂閱,足可欣慰。

雖然香港藝術發展局有資助本地藝術家出版一些藝術書籍或展覽藝術的作品,但香港藝術發展局每年都有自己的預算和批審條件。以徐教授出版《視覺藝術》為例,他向當局三次申請資助印製,也有三次被拒的紀錄;而他以十年時間去採集和編製的《藝海觀瀾》,第一次申請時已被當局以經費不足為由拒絕了,徐教授於是打電話去理論一番,說書中內容絕不是個人宣傳;再說,若一個作者以十年時間成書的堅持和誠意,竟被嘲作個人宣傳,可以說情何以堪。最後在他力爭之下,藝術發展局才開了綠燈,過程幾經折騰及磨人。

我也是香港藝術界的一份子,知道有許多未得藝術發展局垂青的藝術家,他們都一直默默地拓展自己的藝術空間,對抗和面對現實的生活問題。藝術的路,無論古今,真是一條不是每一個藝術家可以堅持和自由發揮走下去的路。我真有點感慨,香港藝術發展局可以做多些什麼呢?可不可以調整一下資助審批的規範,容許多些客觀的支持,例如,得到多個藝術家或藝術團體支持的藝術家,可以增加資助審批的機會呢?又或者建立一個全面的香港視覺藝術家資料庫,讓世界各地的藝術界中人都可以直接和香港的視覺藝術家交流呢?

文相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