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劍明:社會金融化 讓我們變得不似人形

金融化就是把所有東西化為數字,身為人我們會考慮人的關係。金融化令我們愈來愈不似人形。
彭定康年代奉行與新加坡相同的中央公積金制度:設立了一個基金,就像一個大水塘,把錢都集中到這裏來,又開設法定機構,讓經紀管理資金。這能讓私人財務機構獲得好處嗎?不能,頂多讓那些經紀獲利。
現在的 MPF 又怎樣?我們提倡把 MPF 的一半撥到大水塘管理,由法定機構管理,從而節省行政費。傳聞金融界反對此做法:他們當然不肯把 MPF 的一半拿出來。現在港鐵上市,要考慮股東利益,梁振英不敢不讓港鐵加價。領匯也是如此。政府完全沒有股份,沒有話事權。領匯上市的時候,政府曾說了一些話與英國戴卓爾夫人相似:我現在是明顯給你們好處,資本主義使個人受益。因為他要照顧廣大市民,所以市民申請的一手股票是一定會有的,反而大財團也沒有那麼多。按政府的說法,就是在「派錢」。早期的確這樣,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後來散戶會否手握一手領匯股票不放呢?不會,是時候他們便會放售。根據領匯監察的報告,現時手握領展股票的大多是機構投資者。機構投資者源自政府,其中一項是退休基金。當然香港的確有退休基金,不過外國的更多。如果我們有多餘的錢,我們也會投資退休基金,畢竟政府的 MPF 不夠花。所投資共同基金、對沖基金都是私人的。我們會看這些基金的回報,而這些就是機構投資者。如果大家有留意財經新聞,便應該有聽說過野村國際、高盛,更有所謂的私募基金,即巴菲特之類的富人準備好一筆錢,委託他人投資。

逼迫公司為股東掙錢

在香港,機構投資者的份額遠遠超過散戶。若手持某間公司的超過五個百分比股份的投資者要進行買賣,他們需要向證監會報告。透過這些報告,我們可以得知有哪些機構投資者。當然如果他們一輩子也不進行買賣就另當別論,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機構投資者需要為那些出資的投資者賺錢,就需要令股市不停地波動。如果沒有波動,他們便賺不了錢。為什麼要有波動才能賺錢呢?我們常說「趁低買入,趁高賣出」。股市有了波動,才能出現高低。如果完全沒有人進行買賣,就意味着停頓。這樣就有了「造市」一說。這樣能稱得上是「自由市場」嗎?所以這些機構投資者的交投很多,不停地在市場上進行買賣,從而製造高低。
儘管價錢可能只相差一毫,但是每次的投資金額數以億計,實際數額也可以很大。每天股市的交投量都起碼幾百億,而最誇張的時候能達幾千億。大家的一輩子能否賺到股市的一日交投量?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造成了一股壓力──股東利益。特別是私募基金,能完全控制一間公司。大家有没有聽說過股壇長毛?他會為了股東利益而爭取,逼迫公司為他們賣命掙錢。這裏牽涉到一個很重要的概念。這個金融化的資本主義和歐洲的福利資本主義有一個不同。那時候,每個公司是社會的一個組織。他們很重視持份者利益。持份者不僅包括老闆,還包括工人、顧客、管理層。
到了80年代,這個觀念被顛覆了。公司是屬於老闆,亦就是股東的。其他人的利益都可以忽略。在過程中,逐漸由持份者為先轉變為股東為先。從英國、美國開始,管理層不會考慮持份者的利益。日本公司提倡 life-long employment。他們不單單要考慮股東的利益,還要考慮僱員的利益,而這也是以往福利資本主義公司的理解,猶如社會機構。現在就像私人機構。管理層要怎樣為股東賺取最大利益呢?期權。將來,如果大家有機會到大公司工作,其實薪金多少不重要。可能大家會有期權:大家會有一些股份,但是要待一兩年後才能出手。身為一名 CEO,要如何保障股東利益呢?就是確保股價有所波動。因為也牽涉到自身利益,所以有需要確保股價上升。例如你有了期權,三年後可以放售手持的當時值十元的1,000萬股。在這以前,你會想盡辦法令股價上升,好讓三年以後,放售股票所得利潤遠遠超過自己的薪金。
大家有沒有發現現在的產品出現愈來愈多問題?就算日本的產品也是如此。內地自然就不用說。這裏也和公司要賺取最大利益有關,那麼管理層是否知曉呢?可能知道,但是也要允許他們這樣做。以前會考慮顧客在內的持份者利益,但是現在他們只考慮股東利益。因為他們也成為了股東,所以他們要盡量令股價上升,而其他的事物則不需要考慮。

投資者只看交換價值 不理使用價值

當你只考慮股價的時候,其實你對公司沒有感情。把這間公司的股票放售了以後,又可以買另一間公司的股票。現在的領匯由很多機構投資者持有,而這些機構投資者從何而來的呢?早期是澳洲,而現在以英國居多,還有來自德國的。我們說領匯對公屋居民的待遇很差,所以我們和這些機構投資者訴苦,但是他們身在他方,是否清楚他們的處境呢?這群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離地」投資者,根本不會考慮公屋居民。他們唯一看的一樣東西,就是股價。如果要以社會科學的術語來表示,就是使用價值和交易價值。使用價值是什麼呢?
假如你有一隻爸爸給你的手錶,沒有什麼交換價值,但是對你而言,使用價值很高。其實我們所說的土地和商場,都牽涉到使用價值。我們認為感情很難被量化。有時候,身為香港人的我們會想,這些人住在這片土地上那麼久,逼迫他們搬遷也太不合情理。但對於投資者而言,他們只需要考慮交換價值,而不需要理會使用價值。大家也可能發現領展開始放售商場。他不管店鋪經營了多久,總之以大幅加租以逼迫這些商戶搬遷。若以使用價值而言,是不會逼迫這些店鋪搬遷的,畢竟他們與居民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對機構投資者來說,他們只會從交易價值出發:為什麼你們不把鋪位租給能付更多租金的人呢?這個就是領展上市後的惡果。為什麼十年前,大家如此擁護領匯?因為他們認為可以賺錢,而政府當時也說是對廣大市民有益無害。很多市民買了領匯的股票,然後很快轉手,而這些股票則流進機構投資者的手中。這些機構投資者大多來自海外,而他們根本不會在乎大家的生活。再想象三跑。現在政府決定向乘客收稅,還決定把三跑證券化,以三跑作抵押。如果你認為三跑的發展前景樂觀,你自然會買證券。
最後,政府其實不用從庫房調配那麼多資金應付開支。外國也採用這個方法,但是如果其他的上市裏牽涉到其他外國來的機構投資者,他們只會考慮交易價值。在加拿大以及其他地方,很多基建就是面臨這種情況。現在香港股市也牽涉了很多內地公路。如果公路費一直上升,我們一定拍手稱好,因為這樣一來,股價便會上升。我們是否需要考慮國內的人的想法呢?不用,反正我們那麼討厭內地人。在這過程中,我們是「離地」的,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人有多慘。我們現在也會痛罵領匯,但可能與我們沒什麼關係。儘管我們完全不去那個商場,但是因為我們是香港人,所以我們依然會罵領展。
從投資的角度來看,政治和經濟需要分開,但是現實生活中,這兩項東西是不能分割的。個人和社會的關係也是相當密切。經濟獨立於社會組織也是不可能的。金融化就是把所有的東西化為數字,令人不用考慮價值上升以外的東西。身為人,我們會考慮人的關係。金融化的這種特徵,令我們愈來愈不似人形。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去看看這兩本書。謝謝。
(圖片:亞新社)

本社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