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在鍾文略攝影工作室,仿如走進時光隧道,牆上一幅幅舊相片記載着上世紀香港的時代特點和市民生活,令如煙往事在腦海中逐步變得清晰。為將香港的過去重現人們眼中,工作室主理人鍾易理(Stanley)致力整理其父、已故攝影大師鍾文略的作品,並以銀鹽沖印工藝重現昔日香江的風土人情,讓凝聚在相片中的故事和情感得以傳承下去。
數碼攝影的強勢崛起,令菲林逐漸淡出歷史舞台,也令銀鹽沖印技術走向式微,成為少數人掌握的專業技能。不過,銀鹽工藝的細膩階調與溫潤的材質觸感,和伴隨相片顆粒感而來的懷舊感,仍令時下不少攝影發燒友愛不釋手,這項工藝的魅力之大可見一斑。
銀鹽技藝呈現懷舊感覺
現年68歲的Stanley是香港現時少數的銀鹽相片沖印師,他介紹說,菲林化學感光材料主要成分是鹵化銀,屬於鹽的化學分類,故稱為銀鹽,利用這種成分沖印的技術就被稱為銀鹽沖印。現時,許多年輕人對這項技術的了解來自於電影:在昏暗的房間中,用夾子輕輕晃動浸在藥水中的相紙,再將相紙置於架子上晾乾,這成為不少人對這項沖印技術的初印象。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銀鹽沖印的過程其實十分繁複。首先,為製作出比菲林尺寸更大的相片,要把底片放入光投影機,把負片影像放大,再透過粒子進行對焦及調整,然後按下計時器,相紙便開始感光,將影像曝光在相紙上。隨後,沖印師要再憑經驗為相片進行調色,將相紙在不同氣味刺鼻的藥水盆間移動,同時需注意移動膠盆時的力度,讓藥水平均分布在相紙上,經歷顯影、急制、定影,最後用清水水洗照片,才算完成了洗相過程。
Stanley介紹說,「在沖印過程中,房間溫度、藥水配比等條件不同,會令照片最後所呈現出的色澤、對比、顆粒、亮度都有不同,就算是同一格菲林,曬出來效果也不盡相同,這便是銀鹽沖印的魅力所在。」他又指,這種沖印較數位印刷更接近人類肉眼看見的樣子,不生硬且飽富生活感,較數碼打印的效果更佳。
傳承技藝留存情景感情
談及堅守這份技藝的原因,Stanley表示,除了想傳承這門沖印技術,另一方面是想在數碼沖印的洪流下,將凝聚在父親遺下菲林中的故事和情感,和昔日香港的景象流傳下去,這也成為了他堅持這份使命的動力。
「一出世,我身邊已全是菲林。」Stanley回憶道,「小時候跟着爸爸到處拍照,做御用模特兒,就是為了吃雪糕。」不過,這段「打工」過程並不輕鬆,他要跟着爸爸從北角沿電車路步行到西環,在烈日下站兩至三小時,卻不知道爸爸拍到了什麼,「那時候心裏只想着:『快一點』,『還未行』,『可以了吧』。」時至今日沖印爸爸拍攝的底片時,Stanley才發現爸爸的作品無論取材、構圖、光影、質感皆有深意,是過去情景和感情的完美縮影。
及到Stanley8歲時,父親鍾文略經導演李翰祥介紹,加入時稱國際電影懋業有限公司的國泰機構(香港)有限公司做攝影師,Stanley便也充當了父親的助手,年少的洪金寶及「七小福」戲班,還有周潤發、梁醒波等,都曾是父子倆鏡頭下的人物。
耳濡目染走上攝影之路
自幼受父親熏陶的Stanley,自然而然地也愛上攝影並入了行,但始終捉摸不到攝影的奧妙,「爸爸攝影憑經驗直覺,難以言傳,我只能略為偷師一二。」為了提升攝影造詣,他索性跑去學習平面設計,尋找父親不能言傳的感覺;更曾遠赴日本,成為攝影名師中村的助手,終於摸索出了自己獨到的攝影心得。
由於當時做攝影很有「錢途」,Stanley對攝影的興趣便愈來愈濃厚,「日薪有300元,一星期做三、四日,收入就十分可觀。」在高峰期,Stanley還買下對面單位,與父親打對台,各有各影。無論是商業攝影、明星劇照,還是龍舟競渡,他都組織攝影隊拍攝,他笑言,「那時我和爸爸的生意都十分紅火,難分勝負。」
沖印舊相講述香港舊事
到2018年父親離世,Stanley也決定退下來,整理父親遺下的數以萬計的菲林,以銀鹽沖印技術還原舊照片。他說,父親初時多拍攝唯美的線條構圖,大師級的攝影技巧在數十年後仍被攝影愛好者爭相仿傚,例如拍攝石硤尾邨「天空之境」的技巧、在尖沙咀火車站候車室借助日光拍出人們倒影等,都成為攝影教材。
而後在老前輩提點下,父親轉而拍攝具有寫實意味的照片,反映社會實況。「五六十年代的香江,沒有那麼多高樓大廈,民風純樸,爸爸的底片記錄了那時香港社會的真實樣貌。」例如,攝於柴灣街頭的《食水難》,反映了當年全港制水,每天只供水兩小時的苦況。這張照片也讓父親鍾文略奪得由香港攝影學會主辧國際沙龍銀像獎。其他照片如《送外賣》、《窮家孩子拾荒》、《雨中拉車》、《長辮子媽姐》,還有遍布山頭的木屋區等等,也在本港及內地展出過。
談到近期計劃,Stanley透露正在籌備海外及內地的作品展覽,還想將部分作品數碼化,加入人工智能AI技術,令照片活起來,變成影片一般,讓人們通過更生動的方式細味昔日香港的街景和日常。此外,未來他還想在家鄉新會設立鍾文略攝影紀念館或博物館,保存父親的作品,讓更多人看到香港過去的故事。
原刊於《企業雄才》,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