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 : 2024年5月18日
地點 : 中區大館「賽馬會立方」
樂評節目 : 英格蘭室樂團「巴赫到布烈頓 : 復見音樂傳統」
誼樂社繼去年11月舉行過他們的周年音樂會系列後,在5月份,亦舉辦他們引以為傲的古蹟活化音樂會–「賽馬會樂‧憶古蹟人‧情‧事」系列。
而今次他們更請來在歐洲享負盛名的英格蘭室樂團,來擔任幾場演出。最初看到傳單上的名字,「英格蘭室樂團」到底是什麼樂團呢?還說是已有60多年歷史?筆者可謂完全搞不清。再看看英文名稱English Chamber Orchestra,這才恍然大悟,這可不是筆者從小聽聞、人人皆認識的「英國室樂團」嗎?一個陌生的中文譯名,險些就把筆者打退堂鼓,錯過了一隊幾十年來水平與聲望未變的國際級樂團的演出了。話說,筆者小時候,人生第一盒爸爸買回來給我的古典音樂錄音帶,曲目裏的第一首樂曲,就正是英格蘭室樂團,與大師級小提琴家Henryk Szeryng演奏韋華第(Vivaldi)的《春天》。
場地音效不佳 音色乾澀
筆者欣賞的為樂團的第二場演出,打頭炮作品為樂團當年曾為作曲家布烈頓(Benjamin Britten)所灌錄的《簡易交響曲》(Simple Symphony, op. 4)。筆者長大後,亦曾買下他們這個錄音的再版CD。過往在中區大館「立方」欣賞的音樂會,都是只有兩、三件樂器的演出,音響即使不大動聽,但也勉強過關。但這晚是筆者首次在這個場地聽到一個十多人的弦樂組的演出,音響卻像達到了場地的預設音量的情況下,其餘的就被宰割掉一樣,非常驚嚇!
樂團在第一樂章中,乾無可乾的音色,大概是筆者幾十年來,首次在所謂的「音樂廳」中遇見,大概與一個完全吸音,留待工程師們在後期加工時才慢慢修飾的錄音室沒甚分別。小提琴組更出奇地大亂陣腳。當刻,我想像不到這是我曾有多個不同時期錄音的英格蘭室樂團的演出。他們的樂團首席John Mills,為一位非常出色的小提琴家,隔日前才為這次音樂節舉行過大師班,他對於小提琴的音響要求很高,聽覺亦非常敏銳。但在這首作品的演出裏,他自己的琴音亦栽在場地效果中。最奇怪是,弦樂團齊奏的強奏,琴弓離弦後的群體餘音,基本上是被場地效果即時腰斬至盪然無存的,這亦可為考起筆者,我到底要如何估計樂團成員本來的演繹、和協調呢?
而在第二樂章的撥弦片段,樂團即是使不出琴弦震動的雄厚感,但他們已開始調適到默契,整體奏起來齊整而活潑,效果還是很不錯。場地似乎對於低音頻率特別厚待,所以在第三樂章如歌的《傷感的薩拉邦德舞曲》(Sentimental Sarabande)裏,經驗豐富低音大提琴手Paul Sherman,每每將音符的餘音加重、延長,為在最上層遊走的高音聲部「墊底」,整體上的效果就開始較為柔和豐厚了。第四樂章中,團員基本上已經能奏出非常整齊、強調層次的音樂表現,雖然擺脫不了宿命,但已能令聽眾估計到他們的演繹風格了。
陳倬朗獨奏細膩 但被場地音響淹沒
音樂會當中的獨奏作品,為巴赫(J. S. Bach)非常動聽的《E大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擔任獨奏的,為去年誼樂社「年青音樂家招募」選拔賽的勝出者,亦為「樂·誼獨奏家樂團」之成員,年輕小提琴家陳倬朗。去年底與香港著名鋼琴演奏家李嘉齡舉行過個人獨奏會,演出可謂驚為天人。
他在當晚的協奏曲演出,經驗嚴重不足的他,幾乎被不正常的場地音響、及英格蘭室樂團弦樂組的聲音,完全吸走,無法將他自己預設的精緻簡樸的演繹,呈現於獨奏位置的領奏權威之中。樂團首席John Mills,當日在大師班中,就以舉辦場地的音效為例,就地取材,解釋給當日參與的小提琴學生,怎樣就當日的房間中的情況,改善技法,以改變整體的演奏氛圍。陳倬朗當晚在場地的情況,相比之下效果更加惡劣,他無法擺脫情況,樂團成員更加愛莫能助。但一班資深的演奏家的即時解決方法,就是將音樂演奏得更加濃郁、更豐厚。陳倬朗卻堅持了細膩的演奏,所以整體上就是被淹沒了。
筆者少年時喜歡這首作品,是因為與筆者年齡相約的小提琴家宓多里(舊譯「美島莉」,Midori)年少時的第一張唱片錄音。Midori當年在第一樂章主題的處理,在重複單音的樂句裏,用上了漸強漸弱的效果,這是絕大多數小提琴家都不會用的風格,即使是近年「小鮮肉」小提琴家 Daniel Lozakovich亦應用了,但效果亦不及「前輩」當年的高貴。可是,陳倬朗就是掌握到當年Midori這種優雅的處理方法,亦能帶領到團員與他配合,效果是非常動聽的。陳倬朗乾淨俐落的弓法,左手非常靈活的按弦,快速的跑句裝飾音非常漂亮。偶爾在沒有太多伴奏的時候,能聽到他清麗的琴音。
在第二樂章,他優雅的造句還依然清晰可聞。他自己本來相當具有力量的沉厚運弓,在整首作品中改為彷如真正巴羅克風格的拖拖拉拉,再加上他自己本來相當具有變化的揉音(vibrato),在此卻少用、甚至不用,都成為了他在這個不正常音效場地演出的嚴重致命傷。而且,在這種彷如只輸出單一線條的音響下,自己完全不用揉音,因為場地嚴重缺乏餘音,所以只有輕微走音,那怕只是微不足道,都清晰可聞,全無退路。整體上,希望陳倬朗可以在這次難得的機會下,學得聰明了。再加上,上次他自己的獨奏會中,場地的效果也是差強人意,希望他繼續努力,他日能夠真真正正踏上正式的音樂廳,將自己的本領,可以無後顧之憂地展現於樂迷面前。
有份客串的本港著名古鍵琴家龍雲山(Shane Levesque),在這首作品中,演奏也幾乎被淹沒於音樂之中,他的古鍵琴靠在舞台最後方,貼近透明物料的位置。一般情況下可以聽到古鍵琴穿梭於弦樂之間、亦能聽到古鍵琴為樂句拖長餘音。但當晚,龍雲山微弱的琴音,當然亦無用武之地。
低音大提琴手Paul Sherman可說是功臣
英格蘭室樂團在下半場演出了「樂誼國際音樂節」過往經常排在節目單上的「飲歌」–葛利格(Grieg)的《霍爾堡組曲》(Holberg Suite, op. 40)。樂團在上半場少有被影響的低音組別,特別是中提琴組及低音提琴,在這首樂曲中的表現更佳。小提琴首席John Mills與中提琴首席Lydia Lowndes-Northcott在第五樂章《利戈敦舞曲》(Rigaudon)中的演出非常精彩有趣。整體上,樂團成員吸收了經驗,在整首作品中已能發揮出他們在侷限下,奏出最可行的音樂趣味。而低音大提琴手Paul Sherman更可說是功臣,經由他手上,力保英國樂團豐厚、矇矓、寬厚的底層特色。
樂團加奏了第一晚的節目,霍爾斯特(Holst)的《第二聖保羅組曲》(St. Paul’s Suite, op. 29, no. 2)中的《吉格舞曲》(Jig)。來到此刻,整個弦樂團已彷如變成每個聲部只有一把聲般整齊。室樂團帶給觀眾非常愉快的時刻完結。
也是同一個希望:來日英格蘭室樂團再來香港獻藝時,能夠在一個正常的音樂廳中好好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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