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的《一件有益的小物》,一部令人看得「過癮」、開心之作。與他另一部作品《昨天喝了河豚湯:50位作家,50種面對殘酷世界的回應》,竟能前後呼應。兩本書,內容風馬牛不相及,完全不同的話題,但那幽默筆觸、敏銳觀察力,仍可得見,是出自同一位作者。米哈對人對事,冷眼旁觀,下筆,就是夠酷,一點不含糊,文章因而好看。
米哈書寫50位作家的人生觀,他閱讀作家作品,讀得細心,找出他們對人生的體悟,是怎麼一回事。
帶着枕頭去旅行
來到《一件有益的小物》,展示出來的,是米哈閱讀廣泛、順手拈來的考證,看似得來全不費工夫,實際情況,書讀得少,這樣的文章,寫不出來的。
枕頭,平凡不過的「小物」,由米哈寫出來,就不一樣了。米哈晚上睡得甜,皆因他有一個伴着他「成長」的枕頭。出外旅遊,酒店的枕頭不同,遂會「睡不好,睡不深」。
米哈想起少年時與父母出外旅行,母親總會帶着自己的枕頭。米哈這才知道「對枕頭的依賴」,事出有因。
筆觸一轉,米哈道出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小婦人》作者Louisa May Alcott寫作時,不想家人打擾,會把枕頭側放在客廳沙發。枕頭直放,家人才可以敲房門找她。這個枕頭,米哈稱之為「心情枕頭」。
「這是一個與家人溝通」的好方法。可惜少年時,米哈仍未看到《小婦人》作者的傳記,未知枕頭有這用途。
米哈的母親做到與時並進,後來一家人旅行,她不用帶枕頭,帶枕頭套就可以了。母親還問米哈:「要借你一個嗎?」
戴眼鏡
我沒有見過米哈這位年輕文化人,但我在他的著作內頁,見過戴上眼鏡的米哈,又在他的網頁中亮相的米哈,有點像上世紀1919年,五四運動時期的知青、文化人,我甚至覺得他有點像詩人徐志摩,至少他們所戴的眼鏡,看來是同一個款式的。
在《一件有益的小物》,米哈有一篇談「眼鏡」,還作了點考據,指出明代畫家(該是16世紀初)仇英的《南都繁會景物圖卷》,可見有一老者戴上眼鏡,在金店門前盤坐。而意大利畫家Modena在1352年(14世紀)畫了一名修士Hugh of Saint-Cher戴着眼鏡,在抄經文。那是說眼鏡在西方出現,比中國早了百多年。
米哈說他中學時期沒有戴眼鏡。是他大學畢業後,當上研究助理:「每天大量搜尋、閱讀、整理相關的文獻,包括眼鏡的歷史。」閱讀過多,兩個月後,米哈要戴眼鏡了。
對米哈說,他的文章風格,可有點像梁實秋,懂自嘲之道。隔了兩代人,米哈的《一件有益的小物》與梁實秋的《雅舍小品》竟能互相呼應。
時代不同了,活着,要面對的人和事,卻是50年不變。梁實秋對身邊事物,可以寫的都會寫下來。他的近視度數,該比米哈深得多,就是在文章不見提及戴眼鏡之事。
米哈的研究「後人類主義」,那是什麼?他作出解釋:「是關於科技如何補足,超越人性的存在,從而重新定義人性。」
戴了「眼鏡」,延伸了眼睛的功能,「超越了人類應有的(會老化)存在」。
逐漸消失的
米哈在文章中提及的「小物」,有些已在我們不知不覺中消失眼前,就如作者所講:「有一些物、事,或人,每一次遇上,每一次見面,都可以帶來輕巧治療的快樂……我們往往以為如此重複的樂得來容易,直至失去,我們才明白了一點什麼。」
米哈說的,有「音樂盒」,他年幼時在「什麼都會有文具店」找到的。他每次走進文具店,都會「扭動同一個12角形的透明音樂盒,聽同一首歌,感覺就像在森林裏藏了一件寶物,間中回來審視欣賞一回」。不過,有一天,「音樂盒被人買走了。」
我也曾在這樣的文具店,見過「音樂盒」,嫌它的音樂單調,沒買下來送給小朋友。不久,文具店自人間消失,再也沒有見過類似的「音樂盒」。
米哈要「離家獨居」,父母問他家的電話號碼,米哈說沒打算安裝電話。「怎可能呢?」他父母的即時反應。
原來不少這一代的年輕人,搬離父母家,新居什麼都不缺,就是沒有電話。「手提電話與互聯網的出現,令這些電話的功能與靈氣都變得多餘,都成了懷舊。」
好,下一次搬家,我也不要在家中安裝電話(事實上,如今家中的電話,很少響起來的。即使有人打電話來,都是推銷商品、遊說你借錢周轉的。沒有一個電話是朋友打來,他們根本就沒有這個號碼)。
其他逐漸消失的物品,有摺扇(除了演員在舞台揮動摺扇,展示功架)、開信刀(有朋自遠方寄信過來,才會用開信刀,還有朋友寫信?)、硬糖(還有人吃?)、沙漏(還有這種擺設?)、日記簿(誰會寫日記呢?)。
原刊於《星島日報》,本社獲作者授權綜合轉載,題為編輯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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