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杰華：陳耀南再讀唐詩

最近，中華書局出版了陳耀南教授《原韻譯唐詩新賞》（下稱《原韻譯》），重整他十多年前於三聯書店出版的《唐詩新賞》而成新版。作為陳公幾十年來韻詩、教詩、賞詩、研詩及注詩的結晶，在過去的唐詩選譯本裏，《原韻譯》可謂別開新樣，不論對喜愛陳公著作或愛閱詩作的讀者來說，無疑是一個喜訊。

陳耀南教授為前港大中文系教授，90年代末移居澳洲悉尼，於彼邦創立南國學社，聚徒講學，至今不輟。陳公的《應用文概說》、《中國文化對談錄》、《古文今讀》及《典籍英華》等作，嘉惠學子多年。《原韻譯》作為他的「半部」新作，有別於一般唐詩選集。

兼附原韻譯文導引讀通詩作

提及唐詩選集，總離不開風行200多載孫洙與其妻徐蘭英編的《唐詩三百首》。蘅塘退士孫洙為乾隆進士，為知縣多年，興修水利，為民請命，所編之《唐詩三百首》（1763/64）主要作為私塾蒙童讀物，以五七言律絕等體制分門別類，啟迪後人學詩讀詩。

至於《原韻譯》一書，陳公則按唐代初盛中晚四個時代依序排列，縱向以宏觀看詩風隨社會環境而變化，橫則精選74家詩人代表作，自駱賓王到杜秋娘，以見唐詩的璀璨瑰麗。

《原韻譯》一書，重在導引讀者讀通詩作，可作為自學課本，因此詩人生平背景、原詩、譯文、註釋及評說悉皆齊備，其中原韻白話新譯，花了譯者多年時間，各詩所屬四聲韻部，附於詩末，讀者一目了然，如白居易〈長恨歌〉共31韻，悉數列出。

誠如作者所說：「勉為原韻新譯；因聲入情，冀更體作者初心」。為了體會詩人作詩之初心，原韻語譯有助讀者直接進入詩中世界。可以說，各詩所附之原韻及譯文實為本書最大特色，此亦可見作者對聲韻之掌握。每首標示韻部，為別家所無。

注釋言簡意賅評說備極詳盡

陳公對於注釋相當重視，特別是內容較隱晦的作品，均多加注釋盡量解惑，如劉長卿〈送上人〉「莫買沃洲山」一句，陳公於注釋引晉僧支道林買沃洲山隱居，故「買山」意謂歸隱，可謂言簡意賅。又如杜甫的七律〈登樓〉，每句皆下注詳述，尾聯兩句，尤更詳細，他更將自己的解讀作為注釋一部分，令人更易理解。

此詩評說，陳公一針見血：「發端悲壯沉鬱，繼之以氣象博大，悲天憫人之句，中間兩聯對偶精工而情文兼茂，收結感慨深遠，向推名作」；對〈八陣圖〉的評說，可謂備極詳盡。這些精闢之論，又是此書另一特色，為讀者不可錯過之處。

今天留下來的唐詩原文，部分文字與唐本或有出入。《原韻譯》對原詩所據版本，雖無特別說明，然所選者多能擇善而從。

如杜牧〈秋夕〉詩起句：「銀燭秋光冷畫屏」，黃永武〈《唐詩三百首》導讀〉謂《全唐詩》錄此句首字為「紅」而非「銀」，唯紅字與全詩氣氛不合，「詩中的銀燭，秋光，畫屏，以及下文的天階，夜色，水涼，都會被一個『冷』字綰合起來，這『冷』字使宮中奢麗的陳設，都蒙上寂寞淒涼的意味，『紅』是一種暖色調，遠不如用『銀』字能造成整體上的調和」，故寧取宋代已出現的，為孫洙採用的「銀燭」版本。

陳耀南《原韻譯》錄此詩一如孫洙本，注此句為「富貴而淒冷」，評賞為「也是宮詞、閨怨之類，輕靈倩麗，詞淺意深，一說是王建之作」，不據《全唐詩》本，與黃永武可謂不謀而合。

古代中國文學入門首選

近日教育局重訂中國文學的文言篇章導讀，謂「中國文學經典作品的學習，有助培育學生的品德和文化修養」，王維〈山居秋暝〉、張繼〈楓橋夜泊〉、李白〈月下獨酌〉、王翰〈凉州詞〉、王昌齡〈出塞〉、杜甫〈兵車行〉、〈登樓〉及〈客至〉等作榜上有名。這些詩作，早已家傳戶曉，上世代學生不會吟時也能偷一兩句，或怡情養性，或傷春悲秋。

《原韻譯》作為啟蒙用書，正好派上用場，讓莘莘學子重讀經典，一如作者另一部《中國人的溝通藝術：錦心鏽口筆生花》，精選春秋至晚清40多個人物故事，輔以白話語譯，讓讀者通過原文及語譯，從中了解古代哲人的智慧與說話藝術。

中華書局學術編輯「晴王」如是推介：「內容經典，今天讀來也一點不過時」，為中肯之言。陳公這兩部力作，對希望認識古代中國文學的讀者而言，無疑是最佳入門。

拉雜胡扯成篇，無非想說：《原韻譯》之價值與實用，一如《中國人的溝通藝術》，值得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