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續幾年迅速的海外擴張後，中國科技巨頭「字節跳動」近期碰壁了。7月6日，印度禁用了字節跳動旗下的短視頻社交軟體TikTok。這可能會讓TikTok在印度失去1億至1.5億的首次安裝者。此舉被認為是印度對6月初中印邊境摩擦的報復，禁用黑名單中還涉及了另外58個中國應用，包括騰訊旗下中國最大的社交媒體平台微信。
這已經不是中國科技公司第一次被捲入地緣政治的漩渦了。美國白宮方面一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指責中國通信製造商華為，聲稱使用華為產品將損害國家安全並要求其他企業與國家也對華為發出禁令，尤其針對華為的5G裝置。例如，美國的盟友英國近期撤銷了之前同意華為在5G網路建設中發揮「有限」作用的決議，決定禁止華為在英進行5G建設。
今年5月，特朗普政府又將33家中國企業放上出口管制「實體清單」。此前美國大範圍指控中國的超級電腦和微芯企業違反人權，將它們列入黑名單。本月早些時候，中央對香港頒布新國家安全法後，谷歌（Google）和臉書（Facebook）便拒絕與香港當局共用使用者資料，TikTok更是暫停了在香港的運營，其在中國內地的母公司位元組跳動宣佈TikTok 將在「幾日內」退出香港市場。
科技公司或需將地緣政治因素納入決策過程中
地緣政治一直都是國際商務中的一部分，石油與天然氣交易就是典型的例子。不過地緣政治以前在多數領域的影響力一直相對有限。即使是對於常常捲入外交爭端的電訊公司，如今此般嚴苛的限制都是以前很難見到的。
但是美國顯然並不這麼想。今年7月7日，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表示美國將考慮禁用包括TikTok在內的中國應用程式，表示TikTok可能將「美國公民的私人資訊交到中國共產黨的手裏」。美國總統特朗普則於7月31日晚對記者表示，他將禁止短視頻應用程式TikTok在美國營運。這一論點是不一定成立的。TikTok與其中國版應用程式抖音是分開營運的，且TikTok最大股東是其創始人張一鳴，並非中國政府當局。
如果中國也採取同一套說辭，中國政府同樣應禁止美國電動汽車公司特斯拉，因為特斯拉也收集中國的使用者資料。北京目前為止並沒有要禁止特斯拉的意思，而特斯拉近期也已經將其在美國的用戶資料中心轉移到了中國，以此解決網路連接問題，更好地服務公司當下最具前景的市場。即便如此，中國公司，特別是科技公司，正將地緣政治因素納入決策過程中。地緣政治可以強行改變公司能出售和生產的產品、決定可以使用什麼科技、左右可以向誰賣產品、再到供應鏈的位置區域的選擇，甚至干預公司能否獲取供應權。
各路媒體和政府將中國科技巨頭描繪成潛在的威脅，中國科技公司的全球化雄心很可能因此受阻。對中國持續的抨擊已經玷污了這些公司的品牌形象，因此他們在嘗試國際化運營時，將會面臨一場艱苦戰鬥。
中西方的角色互換極其關鍵
另一方面，中國儘管面臨着眾多抨擊和貿易爭端，更不用說嚴重影響全球經濟，雪上加霜的新冠疫情，但中國仍在持續開放市場。在2018年年中，中國當局決定逐步取消外資在車企中的股比限制，特斯拉成為了中國第一家全外資運營的車企，在上海建立了它的「超級工廠」（Gigafactory）。去年，英國電信運營商BT成為了第一家非國有電信公司，並得到了全國範圍內的運營執照。在石油與天然氣產業的限制也大大放寬，而中國體量巨大的金融市場也開放了海外投資。
目前中國正積極對外開放，而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國，正轉向單邊主義和保護主義。以往都說西方是自由開放的，中國才是封閉壓抑的，而如今中西方的現狀與以往說法恰恰相反。認識到中國與西方如今的角色互換是極其關鍵的， 因為愈來愈多的所謂專家學者預測了「去中國化」浪潮，也就是供應鏈受疫情影響，導致大量外資企業退出中國市場。目前大量外資退出中國的情況尚未發生，但是一些中國的企業為了實現其全球化目標正努力「去中國化」。為了遠離政治爭端，TikTok母公司位元組跳動正考慮將TikTok分拆或賣給協力廠商。
暫且將重心放在國內市場
極端的地緣政治會在短時間內消失嗎？或許不會。雖然國外資本對中國的資產很有興趣，但短期內在中國的外國直接投資（FDI）會大幅下降。儘管2019年美國對中國投資幅度有些微增長，中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由於雙邊關係緊張則下降至2009年以來的最低點。2020年1月起，國外對中國投資一直在穩步增長，但中國對外並購卻達到了歷史最低。
在這個不可分割的世界裏，與中國斬斷關係的美國企業未必獲益。比方說，專家預計美國半導體製造商若想和中國斬斷關係，他們將放棄未來3-5年內18%的全球份額和37%的收入。許多本來希望「出海」的中國企業也不得不選擇等待，將重心暫且放在國內市場。
在從新冠疫情恢復後，中國的決策者們發布了一系列的復甦計畫。新基建計劃預計在未來5年產生2萬億美元投資，計劃通過下一代資訊網路和高科技專案促進中國本土經濟發展。政府也正加大對智慧城市的投資力度，通過如5G、物聯網、大資料、AI和區塊鏈等先進技術賦能城市管理。
目前地緣政治的形態正進一步分裂世界，擾亂全球市場。對一些政府來說，違背常理和不講邏輯的決策或許暫時能奏效，但終將引起後患。讓我們一起期待常理和邏輯的回歸，讓極端主義和特殊主義不會持續下去。
原刊於《財新全球》雜誌觀點欄目，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