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外人讀不通,家裏人也未必全通,必須細讀,不要想當然,被成見牽着鼻子走。讀不通或者讀歪「香港經」當然有許多原因,但有我認為有兩個常見的錯誤是很關鍵的:
一、從製造業邏輯觀察
用製造業(計劃經濟)的邏輯去理解香港93%自由市場服務經濟。
我認為,一國兩制中不少潛在的問題,是製造文化和服務文化的差異,不只是來自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分歧。
一個全球最成功的製造文化和一個全球最成功服務文化的差異, 不是來自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分歧。
上面話事、下面服從的單向制度,適合製造業的運作;服從、守紀律、循規蹈矩的員工,有利於提高生産效率。製造業的工人在供應鏈中可以說是隱形的,他們的個人因素在生産過程以及製成品中是沒有明顯的作用的——至少對於工廠和顧客而言。服務業卻不一樣,員工直接向顧客提供服務,他們的個性、心情、態度、反應的快慢、「執生」能力等等個人因素,對服務質素起着決定的作用。
因此,在製造業方面出類拔萃的國家,例如歐洲大陸的德國、法國、意大利、俄羅斯等,亞洲的如台灣、日本、韓國等,在服務業方面卻並不出色,全球性服務網絡的開拓能力一直有局限。
相反地,在所有的五星級服務中——例如酒店,律師行、會計師行、商業顧問、國際銀行、投資銀行、保險公司、供應鏈管理服務、國際信用卡、航空公司(國泰航空和新加坡航空公司),全球快遞服務等等,最大的國際機構絕大部分都源自英、美主導的國際貿易系統。
瑞士和奧地利的酒店學校很有名,訓練出無數的酒店管理人材,可為什麼世界上沒有五星級的瑞士酒店、奧國酒店呢?法文是國際刑事法院、國際海洋法法庭、世界貿易組織等國際司法和調解機構的法定語言之一;而西班牙文則是世界第二大母語,僅次於中文,為什麼沒有世界級的法國或西班牙的律師行、會計師行?
為什麼日本服務出名殷勤、整潔、優雅,可其航空公司的國際地位卻比不上香港國泰和新加坡航空? 從1970年代到1980年代末,日本的主要銀行曾經是全球最大、最豪氣的金融機構,美國《銀行家》雜誌按總資產排名的1988年世界10大銀行中,有7間是日本的;它們大手筆地到處買公司、買法國印象派名畫…可是,借用《經濟學人》的話說,「10年之後,它們成為國際笑柄(global laughing stock)」,到現在還未恢復國際地位和聲譽。
這是一個可以分析、但一言難盡的題目,需要另文討論。
二、從國家經濟觀點出發
以國家經濟的觀點去理解香港的經濟發展。香港是一個城市經濟,不是一個國家;以蘋果比蘋果,應該與倫敦、紐約,以至北京、上海等城市比較。
例如以就業比重來看,倫敦和紐約經濟「獨沽一味」的程度比香港還要厲害。根據2014年的統計,倫敦服務業佔總就業的91%,製造業只佔2.6% ,建築業6%,農業0.8%,而且未來五年會繼續下降。紐約市的服務業佔非農業就業的94%(製造業1.9%,礦業、林業和建築合共3.1%,農業僱員年平均只有200-300人)。巴黎 2012年服務業佔大巴黎 (巴黎城市區域)就業的87% (製造業約8%, 建築及公共工程4.8%, 農業0.1%)。
國內服務業佔GDP比重去年第一次超過50%。可是,龍頭北京的服務業比重遠高於其他省市,佔GDP比重去年超過80%,就業佔第二和第三產業的80.5%。上海2015年服務業佔GDP比重67%,全市就業稍逾60%。
我相信大家都同意,要找出正確的答案,首先要提出適當的問題。如果農夫一心只想着如何耕田,如何把田耕得更好,答案自然是搵牛,可如果我們問如何提高服務競爭力,答案是是讓馬發揮它的能力。
原載自《明報月刊》三月號,本社獲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