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受扶持到扶持人:專訪霍何綺華女士

因為乳癌,與曾經的恐懼,霍何綺華對於「執着」,別有體會。
撰文:蔡志堅、林關
 
十多年前,霍何綺華女士(Eliza)發現自己罹患乳癌。治療過程中,她得到康復者的扶持、家人朋友的支持,心懷感恩。康復後,她以過來人的身分扶持他人,自2005年起還當上香港乳癌基金會的主席。從獲他人扶持,到扶持他人,正呈現由「念菩薩」,到「學菩薩」,最後自己「做菩薩」的歷程。
 

想像的恐懼才可怕

 
10月18日星期天早上,佛門網記者出席了香港乳癌基金會的「乳健同行2015」活動,並專訪 Eliza。
 
「患乳癌當然不是好事,這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接受化療的過程更為辛苦!」身為過來人,Eliza 道出當年患病的親身感受。發現自己患上乳癌,Eliza 與其他患者的心理反應一樣,先是抗拒,繼而恐懼,尤其恐懼化療。
 
醫生為消除 Eliza 的心理恐懼,在化療前介紹康復者蔡太給她認識。蔡太分享化療後的護理細節、注意事項。譬如,化療後應該喝甚麼湯水、在哪裏購買假髮等等。
 
對其他人來說,蔡太的分享只是生活小點滴。然而在 Eliza 眼中,蔡太猶如菩薩,為她現身說法:「化療並不可怕。」這無疑是一顆定心丸,讓她安心接受化療。「當我看到她那麼精神,心想:『原來做完化療的人,也可以像正常人那樣』。這種『現身說法』的安心方法,是醫護人員不能做到的。雖然他們能夠治療、照顧我們的身體,卻未能撫平我們的恐懼和擔憂。」
 
「之所以生病,是因為內心的貪、瞋、痴。」
「之所以生病,是因為內心的貪、瞋、痴。」
 

抗癌路上不寂寞

 
治療的過程,是孤寂的。病人需要本身堅強的意志,而這種意志多數來自家人、朋友支持。
 
對 Eliza 來說,最大的支持莫過於另一半。Eliza 憶述,當時丈夫說的一句話,尤其令她感覺溫暖:「你走這三個月,我陪你一起走。」任職上市公司董事總經理的丈夫霍建寧先生坐言起行,化療的三個月裏,為了不讓太太孤單,將海外所有需要開會處理的業務,集中到香港。回憶這段往事,Eliza 依舊帶著一絲甜意。
 
此外,Eliza 還得到一班佛友支持。「她們每星期都來陪我誦經、打坐,比如誦《地藏經》、《三昧水懺》、《普門品》。」Eliza 感恩地說。她感恩患病時得到的一切支持,決定以過來人身份,加入基金會,每天扶持同患乳癌者。「以前是一個康復者教我怎麼應付化療,現在我已經康復了,是不是應該幫助那些正在面對的病人,或者教導其他人如何預防呢?——所以,我決定到基金會幫忙。」
 

生活中實踐佛法

 
學佛多年的 Eliza,喜愛追尋佛理。早年報讀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碩士課程,卻因確診乳癌,被逼休學。雙重打擊,怎樣以佛理開導自己呢?
 
「佛教講『無常』、『三法印』、『不執着』等等概念,患病前我不太理解,患病後體驗變深了。」
 
Eliza 進一步解釋:
 
執着一切的現象,是我們不快樂的根源。譬如,我們通常把自己看得很重,這表示我們把『我』執得很緊,把『常』執得很緊。生病時,我們執着一個沒生病的『我』,而且接受不了生病的這個『我』。
 
於是,由執而起的痛苦便出現了。
 
康復後,Eliza 繼續攻讀佛學課程。畢業後,她仍然追隨佛學名家法光法師(Ven. Professor K. L. Dhammajoti)研究佛法,包括梵文,並以中梵對照的方式研究《俱舍論》。平時把閱讀佛書當作「修行的一部分」,她怎樣將高深的佛法運用到生活當中呢?
 
於港大佛學研究中心與法光法師合影。
於港大佛學研究中心與法光法師合影。
 
「我覺得佛法必須要在生活中實踐,而不是懂得許多高深的理論便算好。甚麼是實踐佛法呢?生活中不起執着、分別、計較便是了。許多人得知自己有病的時候,會歸咎於『業力』,覺得一定是前世做錯事。佛教雖然講『如是因,如是果』,但它不是用來增加患者的心理負擔。事實上,病只是一個難關,我們應該告訴自己,那只是生活中某些東西,令我們的身體出現不協調,譬如缺少運動、飲食不均勻、緊張等等。」
 
「然而,以佛法來說,我們之所以生病,是因為我們內心的貪、瞋、痴。心中總是充滿怨恨、妒忌,或為芝麻小事計較,這樣怎能快樂,怎能不生病呢?」說到這裏,Eliza 稍歇,舉了一個意味深長的例子。多年前,她參加慈濟義工,證嚴上人開示義工,說有兩種教不能信。Eliza 心裏盤算答案,意想不到的是,上人所指兩種不該信的教(較),是「計較」和「比較」。這種生動幽默的弘法善巧,令Eliza印象深刻,並堅信佛法必須與生活結合。
 
回望過去,如何看待患病經歷呢?「我覺得患病不見得是壞事,假如能從病患中體會道理,獲益可能更多。當然,我們更不應該『借病行兇』繼續貪、瞋、痴。相反,我們應該經常保持戒、定、慧。」Eliza 笑著說。
 

過來人的呼籲

 
去年 Eliza 出版一書,訪問大概100名乳癌康復者,寫下她們的心路歷程,有血有淚。「我很感激接受訪問的100位康復者。她們能夠有那麼大的勇氣走出來,是我的模範。」
 
「寫書期間,我對乳癌的認識增加了。訪問年輕患者,讓我明白她們面對問題的心態。很多時候,她們會因為乳癌的關係,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圓滿的女性,認為自己失去女性的象徵,所以會切斷感情關係。」
 
「這是不必要的。我覺得有情有義的男性,不會只注重你的乳房,而是你的人品。而結了婚的女性,也不應該擔心丈夫怎麼看待自己。我想他們不會因為你動過手術,或有沒有乳房,而抹煞你是一個好妻子的事實。我覺得,心理上或家庭中需要一個好妻子,而『好妻子』和那個女性象徵,不必然劃上等號。」
 
香港乳癌基金會成立至今十周年,服務由病人支援擴展到乳健教育、研究、倡議。基金會亦為低收入家庭的婦女,提供乳癌藥物資助和免費乳健檢查等支援,讓她們不會礙於負擔能力不足,無法保障自己的健康。基金會希望更多人認識和預防乳癌,擬於牛池灣成立服務中心。Eliza 呼籲:「請各界多多支持。中心不只為一個人服務,或只為某個團體做事,乃服務香港市民。」
 
文章、圖片原刊於《明覺》,題為〈從被人扶持到扶持他人:專訪霍何綺華女士〉,本社獲授權發表